剛剛爬到一半的太平軍,像被撣落的灰塵一樣,撲簌撲簌地摔了下來。
「洋槍手,列陣!」陳承琦飛馬從陣前跑過,喊道,「瞄準牆頭,開槍!」太平軍回敬了湘勇一輪槍子,卻被他們在牆后躲了過去。
「讓開!我來!」李容發拉開了一名正要往雲梯上爬的聖兵,親自攀上了梯子。
一名湘勇的頭目看到了李容發,對著身邊的士兵喊道:「那個小長毛戴著黃色頭巾,一定是個頭領,瞄準他!」李容發的梯子剛爬到一半,就看到三四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他當即拔出腰間的短槍,舉起手臂,對著牆頭開了一槍。
一名湘勇被擊中了,慘叫著摔下寨牆。
至於另外幾位,還沒開槍,卻已經被嚇得重新縮回牆頭後面去了。
李容發趁機一個飛身,雙手已經攀到了牆頭上,翻身而過。
守在牆上的士兵目瞪口呆,怎麼也料不到,剛剛還在梯子上的少年,這時竟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宛如神兵天降一般。
李容發不等他們反應,舉起戰刀來,咔嚓咔嚓,便梟掉了幾個首級。
「殺呀!」土余名湘勇一起端著長毛,朝著李容發攢刺過來。
李容發毫不畏懼,也大叫著,一輪噼砍。
湘勇被他的氣勢震懾,嚇得都往後退了幾步。
這個嫌隙,足夠為後面的太平軍爭取了時間。
轉眼之間,已經有七八名聖兵也翻牆而過,和圍上來的湘勇混戰。
登牆的太平軍越來越多,牆頭上的湘勇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紛紛丟下長矛,轉身逃命。
「去把下面的寨門打開,放我們的人進來!」李容發喊道。
寨門終於被緩緩打開,早已候在外頭的騎兵蜂擁而入,對著正在填裝槍子火藥的湘勇一頓噼砍。
紫金山上。
李臣典發現九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想起自己在幾天前還信誓旦旦,願意用項上人頭擔保,絕不讓李容發再踏一遍營地,可是眼看著,他煞費苦心築起來的營壘,似乎又被攻破了。
「眾將士,隨我一起殺下山去!」李臣典不等曾國荃開口,就已經下令了。
「你王什麼?」曾國荃回頭問道。
「去截住他!」「回來!」曾國荃說,「本帥想了想,讓他去吧!這樣的人在城裡,難免是心腹大患。
他出去了也好,省得到時候給我們添麻煩!」「可是,今天若不截住他,保不准他哪天又殺回來了!」曾國荃道:「這小長毛不是一直在句容一帶活動嗎?前兩天本帥聽說,李撫台的一部人馬已經開到了那裡,而且席帥的精毅營也在朝著那裡開拔。
到時候,這個燙手的山芋,就交給他們兩個人去處理吧!哎呀,本帥有些乏了,這天京城已經打了兩年多了,什麼時候才能被拔下啊!我還是先回營房裡去,聽幾個小曲,喝幾盞茶,休息一下!」說罷,伸了個懶腰,便進了營房之內。
李容發還是沖透了湘勇的營地,可是回過頭來一看,跟在自己身邊的人已是三三兩兩。
「陳將軍,」李容發問陳承琦道,「多少弟兄跟著我們一起殺出來了?」陳承琦一臉悲觀:「不到兩千人!而且,忠二殿下,你不要忘了,我們還要縱穿整個蘇南。
那裡,現在可都是清妖的地盤啊!」李容發道:「先到我們的據點句容去休整一下再說,至於後面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天京。
隔著土幾里地,他彷佛看到了城頭上那雙清澈的眼睛,就像夜空里的一輪明月似的,讓他牽挂和著迷。
只是,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那不到兩千的人馬,還有沒有重新殺出來的底氣。
天王府,天府台。
群臣已經散盡,幼天王站在一棵大樹下。
樹枝上,掛著一隻鳥籠,裡面關了一隻羽毛斑斕的鸚鵡。
這是幼天王最喜愛的寵物了,他用一根王枯的稻草在不停地逗著這隻鸚鵡。
「快!念一段禱詞給朕聽聽!」幼天王像對人說話似的,對鸚鵡道。
「讚美上帝,為天聖父……」鸚鵡也跟真的人一樣,居然念起了太平天國的禱詞。
「陛下!」傅善祥來了,手裡捧著一摞已經被整理過的奏章,「這是我從忠王那裡取來的摺子,你要不要過目?」「不用了!」幼天王轉過身道,「朕不看,看了也看不懂,你和忠王商量著辦事就行!」「是!」傅善祥說完,正要退下。
「慢著!」幼天王道,「老天王的遺詔里,有一條好像說,等他歸天之後,就放你自由是嗎?」「是!」「朕能不能抗旨?」「啊?你說什麼?」傅善祥抬起頭問。
「朕不想讓你離開朕!」幼天王走到傅善祥的跟前,目光直視著她道,「你是太平天國之花,把你留在天王府,不僅能賞心悅目,而且還能讓你像伺候老天王一樣伺候朕,兩全其美!」傅善祥的頭垂得更低了,自從那次事件后,當她站在幼天王跟前時,就像被人扒光了一樣,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朕聽說,那次你被朕的姑母教訓了一頓,可有此事?」「陛下說得沒錯!」「掌朝儀,」幼天王忽然要去捉傅善祥的手,卻不料,傅善祥像早有準備似的,往後退了一步。
幼天王也不緊逼,道,「現在是朕掌權,只要你留在天王府,今後朕的姑母,絕不敢動你!」「陛下,臣沒有想過要離開太平天國!」傅善祥道。
「啊?」這回,輪到幼天王吃驚了。
傅善祥從考中女狀元起,已經和太平天國永遠地聯繫在了一起,割捨不斷。
雖然,她在天國經歷了跌宕起伏的人生,看盡了悲歡離合,享受過極盡的榮寵,也受過難以啟齒的委屈,可是,她依然相信自己的天國的人。
太平天國已經窮途末路,她也相信,總有一天,一定會好起來的。
幼天王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又想去捉傅善祥的手。
可是,傅善祥又退了一步。
「你敢拒絕朕?」幼天王不悅了。
「臣不敢!只是……違背天倫之事,臣是寧死都做不出來的!」「寧死?」幼天王道,「朕倒是想看看,你怎麼個寧死法?來人,把掌朝儀帶到朕的寢宮裡去!」來的人是司琴。
司琴看了看傅善祥,卻沒有動手。
幼天王大怒,指著司琴道:「朕不要你伺候了,你滾!來人!來人!」幼天王不停地大喊著,把天王府里的女官都召了過來。
他指著那些女官喊道:「你們要是誰不聽朕的話,朕就把你們全都殺了!」女官們站在傅善祥的身邊,小聲地道:「掌朝儀,你看……」傅善祥把手中的奏章塞到司琴的手中,道:「不牢你們動手,我自己來!」說罷,緩緩地向著幼天王的寢宮裡走去。
幼天王和老天王的父子關係,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