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穿著同樣號衣的人在互相廝殺,小麻雀頓覺心痛不已。
蘇州雖然已經陷入重圍,可是城內還有數萬將士,足以和清妖頭李鴻章決一死戰。
但城池沒有被攻破,內部卻已經互相攻伐。
「就是他!抓住他!」小麻雀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身後納王府的人已經追來了。
他只能接著跑,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去,他只能沒命地跑,即便耗盡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
蘇州城淪陷在即,他恨不得在背後插上一對翅膀,飛到天京城裡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忠王殿下。
上帝並沒有賜給他翅膀!他的兩條腿也沒能跑過槍子。
忽然,他感覺後背一麻,身子晃了晃,一頭栽進了旁邊的河塘里。
山塘。
午後的山塘,總是這般靜謐,彷彿連遠處的槍聲都不忍心打破這裡的鏡花水月。
沿街的河邊,漂浮著幾艘花船,從船艙里傳出的評彈聲,咿咿呀呀,從吳儂軟語中,體會著江南水鄉的詩情畫意。
太平天國雖然禁止女子賣淫,但總會有些勾當,在暗地裡滋生。
山塘上的花船,就是在太平天國眼皮子底下的暗娼。
「九姑娘,城裡起了槍聲,我看要弗我們今朝早些迴轉去吧?」一個脆脆的聲音說。
從畫舫里探出一個腦袋,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
但這些還遠不足形容這位女子的美貌,蘇州的女子,自有一種如水一般的溫柔,潤物細無聲。
在秋波似的的眸子里,藏著哀婉和煙雨朦朧,楚楚動人。
這個被稱為九姑娘的女子道:「好吧,伲收桿回船!」在說話的時候,她的雙眼依然緊盯著蘇州城裡,一股股濃煙升到了空中,不時地有火光乍現,就像城外的戰場已經搬到了城裡。
「九姑娘,倷來看啥么事呢?」侍女貼心地問道。
「蘇州城裡頭又要變天了!」九姑娘手推著船窗,有些擔憂地說。
「咦?」侍女忽然叫了起來,「倷看,那漂在河江高頭的是啥么事呢?」九姑娘定睛細看,驚道:「是一具屍體?不,伊好像還來動,快將伊撈起來?」「屍體「被撈上來了,小麻雀渾身濕漉漉的,氣若遊絲。
九姑娘和侍女對視一眼:「是個小長毛?」「將伊帶回去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九姑娘道。
幽蘭巷就在山塘的盡頭,這裡縱橫交錯著許多這樣的巷子,煙花巷,柳巷,曾經都是文人墨客們流連忘返的地方。
九姑娘的青樓就在幽蘭巷裡,跟她住在一起的還有其他幾個好姐妹。
畫舫在岸邊靠攏了,九姑娘向青樓里的姐妹們招著手,讓她們一起幫忙把已經不省人事的小長毛搬到樓里躺下。
郜永寬已經忘記了小麻雀這茬子事,慕王已死,蘇州城裡已經找不到對他再有威脅的人了,幾個襲殺譚紹光的叛徒們合計了一下,馬上派人出城,向正駐紮在閶門外的程學啟稟報消息,約定第二天獻城投降,凡是八王所部,均換下大紅粗布包頭,戴上白色頭巾。
李鴻章土分開心,兵不血刃地開進蘇州城,雖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卻沒想到這事會進展得如此順利。
當淮勇大搖大擺地衝進忠王府,把那塊「萬古忠義」的匾額摘下來,扔到地上砸碎之後,李鴻章就代替李秀成坐在了正中的那把交椅之上。
很快,八王就提著譚紹光的人頭來了,他們將血淋淋的人頭裝在匣子里,呈到李鴻章的跟前。
李鴻章看都沒看一眼,對鄭國魁道:「把髮匪譚紹光的首級掛到城門口去示眾三日,曉諭全城!「」是!「鄭國魁答應一聲,提著匣子便出了忠王府。
李鴻章將目光盯在堂下站立的八王身上,笑道:「別拘謹,都快請坐!」郜永寬等人謝過之後,便分別坐到了椅子上。
郜永寬道:「李撫台,我等已經獻城投降,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薙髮呢?」李鴻章道:「薙髮這事嘛,先緩緩再說!來人!」話音未落,從堂外走來幾名侍衛,每個人的手裡都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整齊地放著大清的頂戴花翎和官服。
眾人見了,不免有些激動。
李鴻章道:「大清光復甦州,你們八人功不可沒。
待日後,本撫台必將啟奏聖上,為你們加官進爵!」「多謝李撫台!」八人馬上又離座,躬身謝道。
這時,程學啟噔噔噔的從外面走了進來,稟報道:「大帥,我開字營的人馬想要進入蘇州城東,卻被長毛攔住去路,死活不讓我的弟兄們進去!」「哦?」李鴻章目視八人,「這是怎麼回事?」郜永寬忙道:「回稟撫台,當初在陽澄湖上,我等已與程將軍約好,獻城之後,城東城西更分一半,太平軍全部撤入城東,以作棲身之地!」「嗯?程學啟,可有此事?」李鴻章又轉頭問道。
「確有此事!只是,末將見城中長毛依然披堅執銳,唯恐生變,這才想進入城東,解除他們的武裝!」程學啟道。
李鴻章沉吟了片刻,道:「既是有約在先,那就隨他們去吧!啊!八位將軍,本撫台已經在城外的大帳里為你們準備好了午餐,你們先行一步,本撫台在城裡還有些公務需要處理,隨後就來!「八人對視一眼,道:「謝撫台!」郜永寬等人走後,程學啟趨近半步,低聲道:「大帥,難道你真打算留著這些亂臣賊子?」李鴻章道:「既已投降,斷無殺害之理!可是,」程學啟加大了音量,「淮軍克陷蘇州之後,接下來還要掃蕩無錫、常州等地,帶著這些俘虜,多有不便。
更何況,我們的糧餉,遠遠不夠這些人用!」「唉!」李鴻章嘆息道,「殺降不祥啊!」「大帥」程學啟又往前近了一步,道,「郜永寬等人見風使舵,蛇鼠兩端,如今肯獻城,不過是見大勢已去,這才殺了譚紹光。
若是將來,淮軍失勢,誰能保證他們不再次倒戈相向呢?帶著這些人,隨時都有可能會向我們再次舉起屠刀,不可不防!」「不行!」李鴻章搖頭道,「若是殺了他們,我堂堂李撫台,豈不是成了背信棄義之人?」「大帥!」#最#新#網#址# bz2021.ㄈòМ程學啟摘掉自己的頂戴,放在李鴻章的案上,「若是不殺長毛,末將這就辭去官職!」說罷,轉身向著堂外走去。
「回來!」李鴻章大喝一聲。
程學啟停下腳步。
「這事……就你去辦吧!」李鴻章無奈地說。
閶門外的淮軍大帳,郜永寬等人已經落座,穿上嶄新的大清官服,卻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大帳里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們八個,但是各自沉默,好像都懷著什麼心事一樣。
「撫台大人到!」忽然,帳外有人在唱喝。
眾人都站了起來,一起向李鴻章施禮。
李鴻章道:「大家無需多禮,快快落座!」眾人又坐下。
郜永寬看了看四周,沒見到程學啟的身影,便道:「李撫台,為何不見程將軍?」李鴻章道:「他還有些軍務,稍後便來!來,大家別坐著了,邊吃邊等吧!」郜永寬等人又謝了一遍,營里的侍衛馬上為他們斟滿了酒。
第一次在清軍大營里吃飯,眾人都搶著敬李鴻章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