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外僕人們進進出出,像是在忙什麼大事。
姜禕倚靠在窗框上,看著他們忙忙碌碌。
估計是夏侯顯要回來了。
她醒過來時就身處這個世界了。
姜禕,她現代的名字。
姜素問,她來到這裡的名字。
她只記得她醒來前只是像往常一樣睡了一覺,完全不知道為什麼一睜眼就到了古代。
沒有出車禍,沒有失憶,沒有任何外力對她造成衝撞迫使她達成穿越或重生條件。
但同樣,不知為什麼,醒來後腦子里有清晰的認知——她會回去,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但是怎麼樣回去,什麼時候回去,沒有任何頭緒。
姜素問手臂支著頭,望著庭院中青黃交接的樹葉,秋風吹過,搖搖欲墜。
天有些冷了。
被夏侯顯擄到這裡有多久了?
好像才一年。
三年前,她意外救了他。他身體恢復后也沒有當面道謝,在某一天什麼也沒留下的離開。
後來她嫁到嶺州秦氏,新婚當天一幫人突襲婚禮,殺光了丈夫家。
那時她與新婚丈夫就要拜堂,凄厲的叫喊聲突起,緊接著所有人亂起來。
丈夫拔劍待人出門迎敵,在廝殺中死去。
無法預料的突襲,一夕之間,姜素問成了寡婦。
這是一場政治爭鬥,不同勢力間的你死我活在新帝登基后開始清剿反撲。姜素問可憐的丈夫站錯了隊,成王敗寇,最終也只是刀下的一縷清魂。
整個府上死人味瀰漫。
姜素問躲在誓死保護她的陪嫁丫鬟們的屍體后。
她閉上眼,只求他們快點走,不要發現她。
事與願違。
天意總是與人作對的,不管是她來到古代,還是被夏侯顯發現,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是今天這場婚禮的主角。
新郎君戰死,屍身著隆重喜服已安靜躺在院中,新婦亦需陪伴丈夫與地府完成婚禮。
夏侯顯滿身血跡用劍挑開堆積的屍體,對上她那雙滿是驚懼不安的眼睛。
看清對方后,姜素問心中有僥倖。
“你不能殺我,我救過你。”
可同時她也明白,今日禍劫本可免去。只因她生而為人的善心,埋下日後滅她夫家的種。
他望住她片刻,“秦氏滿門已滅,如實上報。”
她就這樣被他帶走。
秦氏全門被滅,新婦也不能倖免,姜素問這個人就此在人間消失。人間不可以再出現姜素問。
但是夏侯府可以出現。
到了古代之後,姜素問一直處於一種生活怎樣過都行的態度,沒什麼追求。
反正她會回到自己的世界的。
不小心死掉也沒關係,說不定就能回到現代。
只不過她的命不錯,投胎到一戶富貴人家,衣食無憂,沒有什麼必須死的理由。
做完古代人再回去做現代人,活兩世,兩世家境都很好,很不錯了。
而被迫開始在夏侯府生活后,頭一兩個月還可以,但漸漸的,她開始厭煩了。
來到這裡她唯一的人際關係只有夏侯顯,其他人都是陌生人。
這和嫁到秦氏不一樣。嫁到秦氏後母家和秦氏仍會有關係合作,親上加親后,她雖一人身在秦氏,背後聯結的是整個姜家,她是“活”的,有生機的。
而在這裡,她被迫切斷了和外界所有的聯繫,她是真正的一個人。獨立於這個世界的一個人。
她想回去了。
夏侯顯於她而言是什麼呢。
是仇人嗎,對於夫家滅門這件事她似乎沒有那麼恨他,她丈夫的死她沒有很難過,不管是和早逝的丈夫還是和夏侯顯,男人所謂的陪伴只是一段路程,她總有一天會離去。
不著痕迹的來到這裡,不著痕迹的離開這裡。
可對於夏侯顯這個人,說沒什麼感情是假話。
她對他是陌生的厭煩。
厭煩也是一種感情。
世間男女除了愛恨,有太多隱秘角落裡難以分辨又複雜的情感。
她有時也會怕他。
她本來以為自己和他做了這麼多次,應該已經麻木。可身體騙不了自己。
寬闊身軀籠罩上自己,他像座山,她是被壓住的草木。
草木與山,如何抗衡。
瘦弱的身體有時控制不住的顫抖會換來他的憐愛。
可他越是這樣,越讓她噁心。
她的掙扎,她的不願,他視而不見,甚至變本加厲的衝撞,每次她承受不住試著軟下身體,他就會萬般愛憐。
姜素問很明白,他要馴化她。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姜素問如墜深淵。
她什麼都沒有了,只有現代人的自我,連這個都失去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還要回家。
支撐著這一口氣,她開始反抗。
夏侯顯從她這裡得不到任何溫柔。
她要讓他知道,他強留她不過是自取其辱。
她不能讓自己枯萎。
姜素問摸了摸涼透的手背,關了窗戶,不再看院中煩擾的一切。
每天會有人準時送好飯好菜到姜素問的房中,從她來到夏侯府中,一日未停,不曾怠慢。
今日,僕人像往常一樣敲了門送飯,遲遲沒人應。
小心翼翼推門進,房中卻不見一人。
僕人慌了神,飯菜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急急忙忙跑出去找管家,“姜小姐不見了……”
之前姜素問逃跑過,被抓回來。當日輪班的僕人被打個半死。那以後,夏侯顯不允許姜素問出房門,出了房門必須有人跟著,區域僅限夏侯府內。
管家見過世面,迅速巡視一遍各處位置,確認姜小姐沒有出府。再一抬頭,姜素問半趴在屋頂上,眺望著什麼。
管家不動聲色,更怕驚到她掉下來有個三長兩短,在屋頂下派人墊棉被等軟物,嚴陣以待,杜絕姜小姐掉下來摔傷的各種風險。
屋下圍了一圈人,只等姜小姐下來,扶住接住姜小姐。
屋頂上讓眾人憂心的始作俑者視而不見,風吹過,樹葉颯颯。
她在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