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羿少年時一人來到永城巷,在這裡一待就是幾百年。
而永城巷的廢神一波波來去,同時期和他來永城巷的都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只有他,活到現在並保持青年樣貌不變。
周圍人在不斷更替,只有他常駐廢巷,無盡無頭。
當年那次劫難,容氏一族滿門忠烈,容羿母親帶著少年容羿上戰場,在戰鬥中做出錯誤判斷,神界損失慘重,最後賠上自己的性命又取出小容羿的半副仙骨為法器勉強封住羅剎王,自己也灰飛煙滅。而小容羿本為天庭培養的下一任秩序和平守護者,失了仙骨也不再是天之驕子。容氏損失慘重,只剩容羿一個遺孤。
於容羿來說,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神界戰後賞功論罰,容氏一族功過相抵,發配容羿至永城巷,美其名曰鎮守人間長安維持廢神秩序。
說白了就是打入冷宮。
他身邊來來往往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世間,漸漸的他不再願意與人深交,疏遠人群。終究是總有一天要送他們離開,他不願意再承受悲痛。
直到嬈女的出現。
對他來說,時間如流沙,一日復一日的在廢巷是沒什麼時間概念的,他收養嬈女也做好她生老病死的準備。
而嬈女待在他身邊五十年後他慢慢意識到,嬈女和其他廢神的不同。
她似乎和他一樣,不老不死,永遠保持年輕樣貌。
容羿不清楚是常年吸他精氣的原因還是她本身根骨奇特,他隱秘的喜悅,又有說不清的擔憂。
她在那個雨夜冒然闖進他的生活,從此他不再是一個人。
雨還在下,已有收小的趨勢。
嬈女親親他的眼皮,“乖,今天我會少吸一點,嗯?”
容羿和她四目相對。如今的她,眉目自信,遊刃有餘又狡黠伶俐,一絲不見當初怯怯柔弱模樣。
她在他身邊待了十年,靠他的精氣修復的非常好,之後就開始頻繁外出,先是幾天不回,再是幾個月。他看得出,每次她回來修為都有所長進。
但她確實沒做什麼害人的壞事。
廢神如果在人間濫殺人,天雷會捕捉到他的位置即時下雷刑。他這邊也會感知到。
容羿垂下眼皮。
他很難說自己對她究竟是什麼感覺。
想把她推遠又想緊緊的抱著她,矛盾至極。
嬈女一開始的過界親密讓他糾結的同時又有隱隱的罪惡的喜悅,他覺得她小,不應該這樣。後來她長大足夠自己保護自己並仍然和他維持著這種關係,他又扭曲的減輕了罪惡感——她長大了。
同時,她的來歷也讓他混沌,他查過,她就是天上做錯事的點燈小侍女被罰下界,別無複雜之處。可她的法術能力如今很有可能不在他之下。這不應該是一個小侍女應有的能力。
可是她身上就算有再多謎團,到目前為止,她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容羿壓下千頭萬緒。
多想無益。
她屁股尖坐在他一條腿上,搖搖不穩,他抬手略一遲鈍,還是扶了扶她的後背,眼色如水,“坐穩些,別摔了。”
嬈女一愣,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臉蹭著他的脖子,聲音悶悶的,“容羿,你怎麼這麼好啊。”
她本來想作一作,調戲下他,惹他生氣,可他無論怎麼逗都平靜如水,只有眼神微微的波動。
他感知到她似乎有些不太開心,鼻間飄來極淡的血腥味他才恍然,“你受傷了?誰傷的你?”本來今日下雨濕氣就重,她進門就拆了桂花糕,食物香氣濃郁,掩蓋了她身上的味道,讓他一時失察。
手順著後背一摸,她吃痛縮了下腰。果然,傷在腰后。
嬈女從他頸間抬起頭來,“沒事。”
她不肯多說,他問再多也沒用。容羿剛放下的凌亂思緒又亂了起來。
他將手放在她腰上,手掌流光微動,沉默的給她療傷。
嬈女摟著他的脖子,望著窗外的小雨,“容羿,我受傷的時候就想,我死了有誰會記得我呢,我受傷有誰會心疼我呢,想來想去,只有你。”
“所以我不想死,你不能沒有我。”
言語間凄慘寥落,彷彿兩個相依為命的苦命人,破敗度日,朝不保夕。
她演完戲,又笑嘻嘻,“容羿,你說是不是。”
她一會哭一會笑,翻臉比翻書快。
那傷也並不深,她處理的也很好,不出幾日便可正常活動。
容羿給她療完傷,推開她,走到床邊,手一揮,薄簾合上。
“不早了,快睡吧。”
她不知道他又怎麼了,一會冷一會熱,哼了一聲,熄了燈。
容羿背對著她躺下,閉上眼不去想任何事。
屋內靜靜的,只可聞呼吸聲。
容羿只覺得身後床板微微一陷,她躺在他身後,小手摟住他的瘦腰。
她低低道:“容羿,我在外面這些時日,一想到你我就覺得我有個歸處,你永遠都會在這裡等我吧。”
默了一會,她支起身來,看他有沒有睡。他閉著眼睛,一副深睡的樣子,可嬈女不信他睡了,壓著他的身體自己翻過去和他面對面。
她手指蹭一蹭他的睫毛,他眼皮動了下。
嬈女彎起唇角得意地笑,“我就知道你沒睡。”
容羿睜開眼,修長手臂一把攏住她把她攬在懷裡,“別鬧。”
嬈女往上蹭了下,和他臉對著臉,“我好想你,你呢?”
她並不指望他回答,只是夜色中兩人的眼睛更加柔和繾綣。
她捧著他臉,印上嘴唇。
唇唇相貼,感受彼此的溫度。
容羿等了一會沒有感受到精氣的流失。
她這次沒有吸他的精氣。
只是純粹的擁抱親吻。
靜謐的夜,彼此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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