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鐘錶,離最後一格只剩半圈。科林用帶著笑意的眼神看著她,手指觸碰扳機。
然而下一秒對講機里傳來的聲音卻讓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夏梔盯著地面,看著他出去再進來,抻起坐在椅子上的自己。
“跟我走。”
她嘴角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一切如她所想,江霆沒有成為他的棋子,反而現在令他非常頭疼。
傭兵手裡的衝鋒槍上膛,堅硬的槍口指著她的後背。
後園的草坪上有幾輛車子停在那,泳池的水被午後的陽光照得波光粼粼。城市的午後本應靜謐和諧,卻繚繞起戰爭的濃煙。
她望著眼身後,有光線掃過她的眼角。
傭兵小隊在頂層沒有找到人,他們下樓時軍隊已經將小樓團團圍住。
窄小的雜物間藏著兩個成年男人很擁擠,呼吸聲被門外此起彼伏的槍聲遮蓋,面前這片單薄的小鐵門在震動中幾乎快要粉身碎骨。
良久,噪音終於撕開一條口子給了人喘息的機會,江霆默數著寥寥腳步聲,是他所熟悉的那種。
“當——”鐵門推開,走廊和入口被槍彈蹂躪得面目全非,牆皮大塊大塊掉在地上融進血里,和腦漿混合難以剝離。
殘肢斷臂甩了一地,每走一步腳底都有被高溫炙烤得更加粘稠的血漿,一下下沾著鞋底。
聽到動靜,幾十把槍齊刷刷地指過來,江霆挑起眉梢,鋒利的眉尾已經被汗水浸濕。
他張開雙手,被后坐力震裂的虎口撕開口子露出粉色的嫩肉。
“放下槍。”
沉初拂開槍口,握住他傷痕纍纍的手掌。
江霆擦了下汗水,拿走沉初身上的槍。總統從他身後走出來,轉頭看了他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他們在對面那座樓。”
沉初忌憚科林手裡的女孩,江霆也明白,如果不是沉初不允許,夏梔對他們而言的威脅性根本不會那麼高。
“謝謝。”
江霆抬起頭,樓頂的裝飾物是一個獅頭樣子的凸起,科林要離開M國,不能永遠縮在那棟房子里不出來。
“你要什麼?”
“一把狙擊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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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槍聲傳到這邊,留下像是在耳邊敲擊耳膜的震動感。
科林沉下臉,手臂牢牢控制著手中的女孩。
“我要離開M國。”
“你覺得可能嗎?”
江霆從狙擊鏡里盯著後院里的男人,他平靜的聲線之下,是已經磨出汗水的手指。
建築在視線中坍塌成泥土石塊,重新堆積成一眼望不到頭的荒山野嶺。她背對著他,面前是一隻男人高舉的手臂,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憑空想象女人的冷漠和決然。
汗水順著皮膚紋理流進眼睛里,疼痛刺激生長出血絲做的藤,織成一張網子緊緊裹著眼球。兩道鋒利的眉峰蹙著,喉結輕輕滾動。
與當初一樣,又不一樣。一個是蠢蠢欲動,一個是刻骨銘心。
但依舊十分艱難,難過在槍林彈雨里闖一遍。
槍口微微朝旁邊轉頭,按下扳機的動作重複了幾次,他驚覺自己在發抖,有一瞬間竟荒唐到想逃。
終於,他做了和當初同樣的決定。
在夏梔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有一道火熱的眼神注視著她,比頭頂的日光更灼人,不是來自數萬公里之外,而是在心底深處湧出的熱量。
“呯!——”
旋風般的子彈打斷了科林的話。
——他沒想到江霆會開槍。
溫熱的腦漿濺在他臉上,嘴裡都是腥熱的味道。
“嘩!”
趁著所有人迷茫的片刻,夏梔跳進泳池裡。
池水並不冰冷,相反,被曬了半天的水溫很暖。漆黑的髮絲在水裡散開,像有生命的海草在掙扎。
她轉過身看著頭頂拋灑下的日光,睫毛在水中胡亂反轉,忽然,一個巨大的橙色火球爆開,傳到水下的聲音沉悶又扭曲。
眼睛緊緊閉上,似乎過了許久光芒才消減。巨大的震動讓她渾身發麻,一個抽搐之後吐出一口水,胸口像突然被一塊落水的石頭壓住,緊緊擠壓胸腔里的氧氣。
已經去世多年的父母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被水過濾了許多層的科林似乎也跟著年輕了許多歲。
他們手拉著手走進一間燃著火的房子,玻璃試管碎了滿地稜角鋒利的荊棘。微笑的面容在烈火炙烤中收縮猙獰,掉下大塊皮肉。
“呯——”
一顆子彈打碎了門鎖,科林回過頭,江霆在他身後走廊的盡頭,眉眼陰沉如同地獄的使者。
他愣了一下,突然勾起唇,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小方塊。
“轟!”下一秒,水池邊上炸開巨大的火球,那些車不是用來逃跑的,是炸彈。他從沒想過帶走那些傭兵,所有人都在他的犧牲範圍之內。
男人扶著胸口轉過身,池邊的大樹已經被點燃,無數碎成粉末的樹葉帶著還在閃爍的灰燼落進水裡,樹身搖搖欲墜地朝著水池倒去。
“夏梔......”
一道黑色的影子毫無猶豫地跳進水中,她在明暗忽閃的火苗中被一雙大手托住,有溫度的唇貼上她冰冷的嘴角,一聲緊張過一聲地叫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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