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霆還未嘗過問話不回應的待遇,可以往面對的是他的士兵,現在卻是個小姑娘。他無法發作,也沒有發作的理由。
放緩語氣,但依然有些怒意:“這裡是沒開發過的山,不是你和同學隨便可以玩的地方。”
男人環顧四周,山風起,山上和山下是兩個季節。初夏的溫柔早在半山腰就散盡,現在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不可能再下山了。
周圍植物被風吹得亂動,這女孩身上只有一件不算厚的外套,穿這種東西在山上過夜,凍死她。
摘下背包,單手解開迷彩外套衣扣,扔給了她。
男人內里是軍綠色的單衣,肌肉的輪廓都蓋不住。
“你今天下不去了,跟著我走,明天早晨我會把你帶下去。”
還帶著體溫,衣服殘留的溫度都比她身上的要暖和。
“你為什麼不放開我?”
江霆蹙起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要不然?讓你掉下去?”
“可你自己也會掉下去。”
女孩咬著唇,江霆快被她氣笑了,“我看到了,就得管你。”
他說著已經轉過身,瞄準了下山的小路。夏梔咬住唇,眼皮藏起燃起的熱氣,把外套穿在自己身上。
她在女生里已經算是高的了,但在他面前依然嬌小得可憐。所以當她穿上男人的衣服,套在身上就像是一件唱戲的戲服,衣擺垂在腿間,兩個袖子長出來,肥肥大大的。
她晃了晃袖子,真像個戲子一般,此時男人已經走到幾步之外。
男人走在前面,女孩在後面跟。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聽了他的話,是現在還未散盡的他的溫度,還是剛剛他拉住自己那一刻的驚險。
可能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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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岩石中間有一個凹坑,天然的屏障,風到這個死角都停了。江霆看了看周圍,又半蹲在地上划燃了火柴。
木頭是半路撿的,岩石地周圍沒有植物,芒城不是多雨的城市,火還算好點。
火苗一下子燃起來,木然的女孩被竄出的火驚到,平淡的眼神終於有了情緒,惶然地後退到光線邊緣。
“怕火?”
其實火堆很小,小到只能將將照亮兩人的臉,夏梔搖搖頭,忍著恐懼朝前走了兩步。
江霆拿出一塊麵包遞給她,她不久前才吃過蛋糕,但也還是吃了下去。這算是簡單的晚餐,吃完后男人又遞過來一瓶水。
“就一瓶,你先喝。”
他說著習慣性往身上摸,很快又想起外套在她身上,止住了抽煙的念頭。
“我有水,你喝吧。”
夏梔從自己的小包里拿出剩下的水喝了兩口,喝完后,粉嫩的唇重新有了光澤,隨著火苗的涌動而閃爍。
兩個第一天見面的人,要在荒山野嶺度過一夜,到現在為止他們也僅僅算是有過交流的陌生人。最重要的是環境,夏梔有失眠症,她無法在這種地方入睡。
“你來這裡做什麼?”
女孩打破了安靜,江霆聽聞挑起一側眉梢,借著篝火光芒,仔仔細細看了看她的模樣。
“秘密。”
“哦。”
“丫頭。”江霆叫了她一聲,當清凌凌的目光遊走到他眼中,他又噤了聲。
算了,何必知道她的名字。
“沒事。”
夏梔躺到了男人為她鋪的葉子床上。長夜漫漫,她以為自己會一直看著眼前的石頭,直至把紋路都理清,但出乎意料地,她很快睡著了。
看了眼身側輕淺起伏的背影,江霆扔下了一直握在手裡把玩的木枝,今晚這種情況他並不打算休息,目光往四周轉了一圈,從對面的窪地里抻了兩顆驅蚊草放在夏梔身邊,自己閉上眼假寐。
半晌之後,蟲叫聲吵醒了夏梔,她睜開眼,身後依然是跳躍的火苗,只不過比睡前平和了不少。
坐起身,清冷的空氣讓她瞬間清醒,她看向身邊的男人,他正靠著樹休息,光影將他五官照得很深邃,望了一會兒,她又收回眼神,自己旁邊放著兩顆新鮮的驅蚊草,根還連著潮濕的泥土。
她突然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今晚的一切都是暫時的,是霞光撲滅前的靚麗,等到了明天,如果和他下山,她便又會回到那個世界去。
什麼都有,形形色色,卻不能收留她的世界。
悄悄起身跳下石頭,她不知道,從她起身的那一刻開始,江霆就已經透過睫毛在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方向是他們來時的路,男人目光忽然動了一下,在她快要走得看不見時出聲叫住她。
“丫頭。”
“這裡不安全,你最好跟著我,如果你出事,自己沒命,家人朋友難過。”
江霆語氣誠懇,夏梔停住腳步,好不容易想起來的初衷又忘了。
他轉到她面前,指著自己衣服上的一串編號:“我是軍人,不是壞人。”
“你還年輕,最好不要在這種地方出意外。”
江霆的語氣誠懇,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
她乖乖跟他回到了剛剛的地方,這次沒有再睡著,一直聽著身後的動靜。
江霆盯著她面前的空地,忽然,他抬起眼皮,目光射向她。
“小丫頭,睡了嗎?”
夏梔慢慢回過頭,她坐起身,“沒有。”
“你是哪來的?”
“晏城。”
“晏城......”男人唇齒研磨這個地名。
“能幫我個忙嗎?”
他掏出錢夾,抽出幾張鈔票塞到夏梔包里。
“我姐姐上個月過生日,我沒時間回去,你幫我買只小狗或者小貓給她,送到這——”
男人用礦泉水瓶的包裝紙寫下一串地址。
“行嗎?”
那個地址她沒去過,但是思索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