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不解地問,莫訣好似渾然不覺那般從容,紅色已經渲染上他的銀眸了,他的指尖終於碰了碰血流不止的眉心,淡淡瞥過這凄豔的紅,他不言不語地轉首遙望著天際忽隱忽現的月亮,放下了手任由那鮮血漫流,無視他們倆人的焦急。
“喂,你倒是說話啊,你怎麽會流血的?!”風無釋暴躁地追問著,不安襲上了心頭,他想為莫訣治療卻無從下手,一時慌得手足無措。
簡古明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他屏息注視著坐在夕陽里顯得那麽不真實的男子,莫訣的神色還是很淡定,可是那刺痛他眼眶的鮮血讓無盡的慌張在他的心底瘋長。
他站在莫訣面前,簡古明忽然覺得他走錯了時空,他可能是不該存在於這裡,有些事情開始模糊了。
這點風無釋沒有的硃砂,這點血印一樣的硃砂,他從未去考慮的這點印跡,原來會是那人在那時候所留下的,莫訣總算是明白了,其實他也真的很愚蠢。
隨著血不斷地淌過他的眼角,莫訣的白袍污紅了,某些遺失的片斷也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它們修補了他殘缺不全的記憶,他默默地接受──當看見月亮蒙著若有若無的血氣,莫訣閉上了雙眼,他什麽也不表現出來,什麽也不說,他甚至不肯去嘆息。
無從明了,風無釋不由得安靜了,他彷若是佇立在翻天覆地的恐懼當中,無端顫抖的指尖就如同凝了冰般寒冷,他覺得極度的刺骨,粉身碎骨的疼。
“就算您會回來,我也不會認輸。
我是錯了,但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恍惚之間,雖然他沒有開口,但簡古明卻聽見了莫訣這樣說,他抬手按住有些逐漸發熱的額頭,唇上的莫訣眉心流出的血溶進了他的身體,很詭異,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迷離,他思考力似乎也在衰退,好像,不同了…… 晚風,嬰兒床上的小鈴鐺還在響著,它在搖擺,可日已經落了,月亮了,最後一絲光線也已經消失,只有吞沒一切的黑暗冷冷地降臨。
不同了,真的大不相同了。
75 樹林深處,極陰之地。
蛭魔負手而立,他滿意地看著天空中孤冷的明月慢慢蒙上陰影,半晌,他悠閑地轉過身面向那個奇異的法陣──千年前封印,裡面封存著一條金龍和一隻上古的狂獸。
一個諾大的紫色圖陣佔據了地面,散著寒意的光煙瀰漫,它裡面的紋路在不停變幻旋轉,在它圓形的外圍跪拜著七隻有著四百年功力的魔。
他們謙卑地叩著頭,貼地的雙手持著一根永不熄滅的紅色的蠟燭,體內源源不竭釋放出的力量都集中凝聚到封印的上方,也就是井容箏身上。
井容箏漂浮在封印的上空,她的眼神麻木地看著封印里靜止的龍和狂獸,可以想象得到它們在被封印之前是做著怎樣的廝殺纏鬥。
封印周圍的魔將魔力輸入她的身體再從她身體轉移到封印之中,那種被力量洗滌的痛苦井容箏已經適應了,在前不久的某一天,她被蛭魔帶到這個地方來,她才知道他找她是為了什麽──他給了她力量讓她為他籌集勢力只是表面,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她的極陰之體,任何的力量進入她的身體都不會有半點陽氣,所以他挑選了幾隻魔讓他們把力量輸給她,然後將經過她身體的純陰的力量導進封印里,這樣做不是為了破解封印,而是嘗試著喚醒沈睡的窮奇。
她不會死,至少在窮奇蘇醒前她不會。
井容箏不知道後悔,她慘然一笑,何來後悔,她的存在終歸是有意義的,這值得慶幸了。
蛭魔之所以需要她的極陰體,是因為這樣他們輸入的力量會直接被窮奇的魔體吸收,並且不會觸動同樣沈睡的金龍,它的體質是純陽,對陰性的力量毫無感覺。
或許也是沒有把握,蛭魔沒有攻擊封印,他採取這樣迂迴的方式去試探,原因是不想把窮奇喚醒的時候,龍士也重現人間,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和窮奇有接觸,了解最真實的情況。
“嗯嗯,差不多了,再過不久這月被血霧完全侵襲之時,那就是陰氣大盛之際,也是這龍神封印最弱的時候,在那之前,一定要把真主喚醒。
”蛭魔喃喃自語,他身後的一隻樹妖很恭敬地問道:“護法,侵月的時間有多久?” “侵月,兩千年一次。
”再度仰望著天穹上的銀月,蛭魔的雙臂環抱著胸膛,他忖思了小會兒,說:“現在距離侵月估計只有兩個月,而每次侵月的時間都不同,但最長那次也不會超過半小時。
” “那現在距離侵月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們和審判司的衝突卻越來越激烈了,我怕審判司遲早會找到這裡,這要不要讓他們都先安靜下來?”樹妖擔憂地問,蛭魔不在乎地擺了擺手,獰笑幾聲,說:“不必了,我布下的結界他們是破不了的,何況龍士不笨,千年後的侵月不是小事,我不信在被封印之前他沒有先做好準備,我想他不會放心只讓他的僕人們去面對侵月……” “雖然我沈睡了這麽多年,可是我還記得很清楚,銀狼的眉心以前可沒有那點紅色,神魔再掀起戰爭是必須的。
” 侵月的半小時,至關重要的半小時。
蛭魔回想著從前的那場戰役,真主在最後關頭拚死保住了他一命,為的就是這半個小時。
他,絕不能夠讓真主失望,在這兩個月里他誓必要把真主喚醒,否則恐怕他是找不到辦法破解龍神封印,那就肯定錯過侵月這個大好時機了。
現在距離侵月,只有兩個月,正正好的兩個月。
76 這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簡古明懸浮在一個不知名的空間,他像是睜著眼睛又像是閉著,他應該是清醒著可他又找不到實在感,仿若失去了重力那般浮浮沈沈,而在他的四周都是無邊無際的漆黑,他可能是完全不能視物,也可能是黑暗蒙蔽了他的眼界。
這是什麽地方?這似夢非夢的情況很神秘詭異,簡古明偏又很奇怪地不覺得害怕,他的雙腿似乎凍結著寒冷的冰霜,他企圖洞悉這黑色里所藏匿著的物質,他怎麽努力也是徒然,直至有亮點從前方朝他靠近──毫無由來的預感,簡古明知道那不會是希望或者出口,他知道他沒有移動,但那些光卻離他愈來愈近,它們飛了過來,數量不多,僅僅是零星的光點。
那是人或者鬼?它們會攻擊他嗎?簡古明不得不擔憂,他覺得他正受著無從逃脫的禁錮,至於那些光點來到他跟前了,放大了,卻是他從未見過的畫面。
它們將他包圍了起來,裡面具體有多少個記錄片段,簡古明並沒有去數,他只是困惑地看著一張張微微發光的圖片在他的視線掠過,它們在播放,它們在旋轉,那樣重複地旋轉……第一張圖片靜止在他眼前,簡古明凝眸望去,它倏忽擴散開將他籠罩住,正式帶領他進入畫面中的世界。
開始,那是在一座高山。
斜射而下的陽光很強烈,清風拂面,天際的白雲在悠悠地流動,滿地是延綿無盡的翠綠的青草。
簡古明的瞳孔是一陣難忍的刺痛,他閉目半晌,待到適應光線了他再睜開眼帘──他的呼吸停住了幾秒,他見到一個讓他極端驚愕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