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憋出來了,實在太難寫了】
青月的頭被打得偏到了一邊,脖子出現了人類的脖子上不會呈現的扭曲姿態,看上去有些駭人。
鍾晨陽這一下下去,手在抖,但在青月想要轉過來的瞬間,他再次揮起檯燈,又是狠狠地一下打在她的頭上,一下,又一下,再一下……直到他反應過來,青月已經倒在地上,脖子上的皮膚破裂了,露出了裡面的電線。而鍾晨陽手上的檯燈,從罩子到裡面的燈泡全都破碎了,燈泡的碎片將他的手指扎得鮮血淋漓。
青月的身體倒在地上,微微抽搐。鍾晨陽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像觸電一般將手中的檯燈丟到了一邊。
他覺得自己像殺了人,但比起這,他更怕青月在下一刻轉過臉,坐起身,所以他在片刻恐慌之後,衝上前去,撕開了青月脖子上殘留的皮膚,找到了那根連接著中樞處理器的,像人類動脈血管一樣的電線,然後用盡全力,一把扯斷了它。
身下的機器人頓時停止了一切抽動。
它靜默著,像是從來沒有活過。
鍾晨陽這才起身,他已經汗流浹背,手心濕涼。
他要找到鍾朗。
他擔心自己年邁,頭上受著傷的父親。
鍾晨陽打開衣櫃,在每一面牆壁上敲敲打打,終於找到了衣櫃最深處,一處背後似乎有空洞的地方。
又是一陣在黑暗中的摸索,鍾晨陽發現這是一處推拉暗門,推開門之後,裡面是向下的一截黝黑狹窄的樓梯,似乎是通向地下,通風不差,沒有異味。他猶豫了一瞬間,便順著樓梯向下走去。
這處樓梯呈螺旋狀向下,有扶手,雖然陡峭但走起來還是穩妥。向下走了十幾級,鍾晨陽來到樓梯底部,這裡有微弱的照明,並且有一扇門。
他將門推開,走進了門之後的房間。
這是一間簡陋的實驗室。很多物件看上去是幾十年前的科技了。
鍾朗坐在房間牆邊的沙發上,頭上的傷包紮好了,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相冊。他的背後,掛著一張不大不小的照片。
那是一張合照。
照片里,鍾朗穿著西裝,正年輕,瀟洒倜儻,風光寫在臉上。幾十年前的照片,上色的技術拙劣,他的臉看起來有些過於紅了。
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一身當年流行的綢緞婚紗,溫和地笑著——她有著和青月一樣的面孔。
鍾朗似乎極其疲憊了,他抬起眼看著鍾晨陽,緩緩說道:“你還是來了。”
鍾晨陽還在震驚之中。目瞪口呆了半晌,他才問道:“青月……究竟是誰?”
她不應該和照片中的女子擁有一模一樣的容貌,這是機器人研製法中明令禁止的。機器人的臉龐必須是原創的長相。它們不能擁有真實的人類的面孔,哪怕是去世的人類也不行。一旦違反,立即銷毀——以防人類分不清真人和機器人。這是人類當年突破了恐怖谷效應,開始創造100%擬人機器人時就定立的法律。
鍾朗:“青月就是青月。但是她擁有你母親的容貌。”
鍾晨陽喃喃道:“……所以你從來不讓我知道母親長什麼樣子……你銷毀她所有照片,你想讓世人忘記她的長相,所以你才能夠……將她造出來……”
鍾朗示意鍾晨陽過去,並把手中的相冊遞給他:“你母親的照片,都在這裡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終於將她‘復活’了。然而……那不是她。”
鍾晨陽死死皺著眉頭,難以置信這樣荒謬的話居然是出自自己的父親之口:“那自然不是她!機器人不可能成為人類!機器人不可能產生情感!”
鍾朗抬頭看著鍾晨陽,悲戚道:“你錯了,青月產生了感情,但不是對我,而是對你。每次見到你,她都將你每一幀的照片儲存在她的一個系統分區里,我刪了無數次,都刪不掉。”
他苦笑著自嘲:“……她還那麼年輕,我卻是這麼的老了……難怪……難怪……”
鍾晨陽這才想起了剛剛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堅定地開口:“我把青月砸壞了。拔掉了她的電線。我必須這樣做,因為她阻止我見你。”
聽到他的話,鍾朗並沒有非常驚訝。在短短的十幾分鐘之內,鍾朗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幾歲,聲音更加嘶啞,人也更加佝僂:“是我讓她阻止你來見我。並且告訴她如果我看到你,會傷害你。我終究是失敗了……毀了她,毀了我,就這樣吧。”
半年之後,鍾朗去世了。
鍾晨陽拒絕了隆重的葬禮,追悼會從簡,再從簡。一切結束之後,他回到這間地下的房間,整理父親的遺物。
他找到了鍾朗開發青月時的視頻日誌。他點開來,一條一條放著,聽著故去父親熟悉的聲音。當時的鐘朗,志在必得,聲音中透露著野心。
陪伴機器人的研發項目進行了十年,在這期間鍾朗至少每周錄一次記錄日誌。鍾晨陽就一直這樣放著鍾朗的視頻,地下室里分不清白天黑夜,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呆了多久。
大概聽了十幾個小時,鍾晨陽在昏沉中聽到了一句話,他立刻清醒過來,將這段視頻倒了回去。
視頻里,鍾朗的聲音低沉且柔情,慢慢地說:“我打算將她命名為青月。取了你的名字——簡婧的婧字中的青,和我的朗字中的月。我會將她塑造成你的樣子,我會把晨陽從小到大的照片都放進她的系統里,希望你能借她的眼睛,看一看晨陽現在的樣子。……如果你在,肯定會說我這是胡來。但是……就讓我胡來一回吧。”
鍾晨陽感覺自己彷彿被雷擊中了一般,目瞪口呆。
他有了個可怕的猜想。
青月的軀體已經被銷毀了,但是鍾朗在去世前執意留下了她的核心繫統。鍾晨陽瘋一般地找出了青月殘留下的系統硬碟,插進電腦里。
並不十分費力地,他便找到了鍾朗口中那個問題分區,點開來,那裡存著的都是鍾晨陽的照片。正如鍾朗所說,每一幀,共有百萬張。
鍾晨陽的手心冰冷,滲出了汗。他搓了搓手,移動滑鼠,將這個系統分區向下拉,試圖找到最初的源頭。
幾百萬張照片,拉到最前,也用了幾分鐘。
當系統盤拖到底,沖入眼帘的,像是對於鍾晨陽人生的回顧。從他的現在,回到了他剛工作時,上大學時,讀書時,童年時,嬰兒時期,所有的,存在在鍾朗那裡的關於鍾晨陽的照片,都在這裡。
整個系統盤最初的一張照片,卻是青月,不……是簡婧。
簡婧,鍾晨陽的母親。照片里的她,正在低著頭看書,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肚子明顯的隆起。那是她懷著鍾晨陽的時候的照片。
她死於生產時的大出血。鍾晨陽從來沒能見過她一眼。
而青月,大概是真的對鍾晨陽產生了感情。
這種感情,是根源於鍾朗最初放置進她系統中的,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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