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錯【骨科兄妹H】 - 【10】“想我”

“是啊,就是這個長輩。我一向尊老愛幼,別說我沒禮貌。”曾橋故意把那四個字說得重又長。
柯元遲笑出聲,一點都不惱,“嗯,好。”
蓄謀的挑釁又一次被輕飄飄地拋回,曾橋挫敗感明顯。她皺起臉,小口喝著紫菜蛋花湯。湯的口感清清爽爽,裡面應放的海米換成了幾隻腌制過的蝦子,吊出些味道,鮮而不腥,一口下去,胃部被暖意充脹,說不出的快意,連胃口也開了幾分。
柯元遲看著她反覆皺起又舒展的眉,含笑搖頭低聲道:“真是個小孩。”
“你說什麼?”曾橋聽得模糊,直覺他在說自己壞話,“你知道說別人壞話牙齦會上火牙齒會掉舌頭還會腐爛嗎?”
柯元遲一愣,笑得厲害,“真的嗎?”
“是啊。”她是沒想到他會反問,認真起來,索性把瞎話說到底,“以前昌程跟學長說我力大如牛有怪癖,最喜歡在夜深人靜練習鯉魚打挺,還說我智商有問題,物理最低考過27分,後來沒兩天他就扁桃體發炎在床上躺了一周,人都快燒傻了還……”
說到一半,她抿住嘴。
手裡的勺子緊緊被捏住,過了一會兒又猛地意識到什麼,倏地鬆開,勺子碰到碗邊,發出清脆的一聲。
她含糊著聲音,不再繼續,“反正……別說我壞話。”
柯元遲盯著她快要埋進碗里的姿勢,隱了嘴角的笑,慢慢地說:“沒有。怎麼會呢。”
想了下,又加了句:“但我記得,你的物理最低應該是17分。”
“……雖然我尊老愛幼,可為老不尊的人我一樣會打。”
她用腳踹他,剛才神色間的異樣全部散去,替換上對他的惱怒。柯元遲復又笑起來。
“笑什麼?”
他搖頭,幫她把湯碗重新添滿,“如果你每次炸毛生氣,打我一下就可以解氣,那我倒是挺願意把自己當沙包借給你的。”
“想得美。”
“嗯。所以我只是想想。”
興許是柯元遲聽了醫生的話,建議她吃些好消化的東西,柯元遲將米飯做的黏黏糊糊濕稠如粥,曾橋吃了幾口就不再下筷,放到一旁,專心吃其他的菜。一頓下來,和柯元遲將兩盤菜吃得乾乾淨淨,連湯都喝足了兩碗。
幾天來吃了第一頓好吃又輕鬆的飯,她有說不出的滿足,懶散地坐在椅子,感覺連眼皮都隨著胃袋填滿而變得放鬆。
柯元遲向來勤快,在她發獃的時間裡已經撤了碗筷,洗了起來。她回過神,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當初是自己和他立了規則,他做飯她洗碗,柯元遲覺得無所謂,說她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沒關係,但她沒有心安理得同意的心情,更不可能讓黃晴抓到話柄藉此來更加看低自己或者曾家,畢竟黃晴覺得自己哪裡都是漏洞,偶爾的眼神掃來都帶著點打量審視的意味。
可這規則卻是一次次被自己打破的。
曾橋到了廚房,柯元遲動作快,正在洗最後一個碗,看到她的表情,大概明了,隨意地說:“記你一次,之後多洗一回。”
這樣的回數,早就不計其數,要是七七八八算起來,都不知道要再多洗多少回。其實本來也無所謂,這本就是一筆糊塗賬,沒有憑空出現的臟碗,也沒有憑空該出現的“多洗一回”。
可她知道,他們之間需要這樣不計較分寸之末的某種自洽的愚蠢。若是全部算清,無論於誰,都是一場油煎火燎。
思緒在腦海里徜徉,愧疚消失得無蹤,曾橋扒著門框,胡亂點頭。
柯元遲轉頭看她一眼,她無意識發獃走神的時候,猶如被順毛的乖張動物,收起滿身警戒防備和攻擊反抗,讓人忍不住想撓撓她的下巴。比如現在。
“你該吃藥了。”他提醒她,“葯在主卧立柜上,藥盒的按照時間吃,沖劑的喝一袋。”
曾橋倒了熱水,乖乖去找葯。藥片被柯元遲分門別類地塞進透明小盒,每一格貼好了日期,搖一搖就發出嘩啦啦的清脆聲響。沖劑也被從紙盒包裝里整理出來,立著放在旁邊的盒子,碼成一排。
對於柯元遲強迫症一般的細緻,她早就見怪不怪,黃晴也是這樣,恨不得把洗手間的所有毛巾都綉上用途。他們雖為兄妹,但卻是在不同家庭環境下培養長大的,生活習慣思維方式行為準則全都不一樣,若是不糾結血緣,根本不像是一家人。
她快速吞掉藥片,撕開沖劑的包裝。
“記得要吃滿一周再停葯。”柯元遲收拾完廚房出來,遞了一把勺子給她。
“看到了,你不是都標好了,我按照那個日期吃就好了。”她接過勺子,攪起沖劑。
“要是周一輸完液還是不舒服,記得再掛下號複診一下。”
“嗯。”她漫不經心答著。
“今天有什麼計劃?”
雖然說是今天,其實已經過了半天了,她想了下,“下周要交個小論文,今天查點資料吧。”
柯元遲奇怪地問:“真的有論文要寫?”
“那不然呢?”她在杯子上方沖他翻白眼。
“我以為你是想金蟬脫殼,才想出來那麼一招。”
“……我才不是你,沒那麼陰險,”曾橋喝完最後一口,感覺舌根都被苦味麻痹了,忽然想起來什麼,“大伯母給的小菜呢?”
“扔了。”他說的自然,轉身拿了一顆口香糖塞到她的嘴裡。
“……浪費。”
“你也不想吃,這周末也不回家,我還能怎麼處理。”
薄荷芯的口香糖一咬開脆皮,清新的香氣就將嘴裡的苦味驅得一乾二淨,曾橋嚼兩下,努力吹出一個泡泡。
“媽媽打電話了嗎?”
“嗯。”
“她知道我生病了?”
“嗯。”
“……她怎麼說?”她盡量問得自然。
“讓你注意身體,不要太累。”柯元遲答得流利,她覺得他睜眼說謊話的技術真是和她有的一拼,在這一點上,他倆才真的像是兄妹。
曾橋緩緩點頭。
“休息一下,我一會兒送你去輸液。”柯元遲拿了她手裡緊握的杯子,去廚房沖洗。
又想起什麼,停下腳步,“明天我要去香港出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去出差,我跟你去幹什麼?”她吹了一個很大的泡泡,含糊不清地說。柯元遲出差是隔叄差五的事情,忙起來一個月不在家的時候也是有的,今天飛到這裡明天飛到那裡,有時見面都感覺過了很久。
“害怕你跑。”他笑著,說的理所應當。
曾橋怔住,一用力,泡泡破了,貼在嘴邊,黏糊糊的。
她去餐桌抽紙,擦掉了還是覺得臉上殘留著什麼,不停地擦。
柯元遲把洗好的杯子遞給她,她才反應過來停下。
“這一周里好好照顧自己,尤其不要亂吃東西,你的身體還扛不住那些油的辣的,別為了一點饞又進醫院。”他神態無異,像每次出差前溫和地叮囑著她,“要是不舒服,別硬撐,記得先給我打電話。”
曾橋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別忘記給你的含羞草澆水,最近都是我澆的。再不管真的就要乾死了。”
面前這雙乾淨透徹的眼睛流露出些迷惑和掙扎,柯元遲下意識伸手蓋住。
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的氣息落在她的唇邊,滾燙而又清晰,
“還有,記得想我。”
周一早晨,天壓得低,雲一朵一朵,陰沉沉地擠成一片,總像是會突然落下豐沛雨線。
曾橋沒想到會在醫院門口碰見吉深深,對方好像毫不意外,還衝她揚了揚手,“早。”
“……早。”她眼尖地發現對方手裡提了兩份豆腐腦,“你怎麼也來醫院?”
“哦,葉阪添住院了。”吉深深背打得直,得體微笑著,和醫院大廳吵嚷而又混亂的氛圍格格不入。
“住院?”曾橋詫異,記得前天見他和昌程說話的時候,他還好好的。不過倒是明白為什麼昨天女王要問自己在哪個醫院輸液了。
“嗯,骨折。昨天他和我侄女玩滑板,不小心摔了一跤,鎖骨骨折了。”
她大概能想象到那種疼痛,“還好嗎?”
吉深深冷哼了一聲,似是抱怨:“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他住幾層?我一會兒輸完液去看他一下吧。”她和葉阪添雖然算不上熟悉,但也說過幾次話,既然知道了,於情於理還是要去探望一下。
吉深深報出一個樓層數,想了一下又說:“不用買東西,你也是病人。而且他什麼都不缺。要真的說缺什麼,我覺得他缺個人揍他一下,你要是能把他打得全身粉碎性骨折就是最好的探望禮了。”
曾橋感受到女王明晃晃的怒氣,堆起笑:“這個……還真的有點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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