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衡自認為,他和紅鸞聯手定下的這條計謀,實乃萬無一失之策。
大家閨秀無不視貞節如性命,既已委身於他,自然任由他搓扁揉圓,百依百順,不敢有違。
而他故意引謝知方發現那兩件要命的信物,則是吃准了對方顧及臉面,不敢大肆聲張。
甚至於,為了遮掩這樁見不得人的醜事,謝知方還要忍氣吞聲地主動提出將姐姐下嫁於他,並饋贈一筆豐厚嫁妝,求他善待謝知真。
可人心難測,他怎麼也沒想到,紅鸞竟有那般的膽量和心機,來了個偷梁換柱,打算兩家通吃。
在紅鸞的盤算里,魏衡是最好糊弄的,不像宋家那幾位少爺和謝知方一樣眼高於頂,心眼多得要命。她借貼身服侍謝知真之便,竊取了整套衣物穿在身上,黑燈瞎火地把女兒身交付出去,果然哄得魏衡神魂顛倒,極盡溫存。
謝知方那邊倒是棘手一些,但他如何敬重姐姐,紅鸞是看在眼裡的,便教唆魏衡尋個機會,不露痕迹地將謝知真的貼身之物放在他面前,引他發現姐姐和魏衡的“私情”。
至於謝知方會不會發現真相,則不在她的考慮範圍。
出了這樣的醜事,正常人必定會陣腳大亂,急著息事寧人,根本不會仔細察問,更不可能明晃晃地問到謝知真面前,給她自證清白的機會。
可紅鸞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
謝知方骨子裡並不怎麼正常。
他不但沒有吃這個虧,還直愣愣衝到謝知真房裡,毫不避忌地動了手。
功敗垂成,可笑可鄙。
此刻,在魏衡的視角中,還當謝知方不肯將親姐姐捨出去,便拿個丫鬟來頂缸。
他自是不肯善罷甘休,定了定神,笑得一如既往的溫雅從容:“明堂這是說的什麼話?怎麼我竟聽不懂?”
“魏兄還哄我呢!”謝知方笑著和宋永沂對視一眼,眼底冰冷森寒,“紅鸞那丫鬟我是見過的,生得人比花嬌,是個伶俐的妙人兒,也不算辱沒了魏兄。魏兄既喜歡她,我和大舅母說一聲,讓舅母把她嫁給你便是,實在不必行這種不光彩的事體,教外人知道了,面子上不好看相。”
區區一個丫鬟,怎麼不算辱沒了他?
這是在拐著彎罵他只配和丫鬟成雙結對嗎?
魏衡面色微冷,道:“我倒越來越糊塗了,紅鸞不是謝小姐身邊的丫鬟嗎?”
“沒有的事。”宋永沂鍾情過謝知真,便是現在死了心,依然極為在意她,因此這會兒內心的怒意並不比謝知方少,“紅鸞九歲入府,一直在我大伯母身邊伺候。真妹妹打長安帶了好幾個丫鬟,並不需要紅鸞服侍。”
他扭頭看向幾個小廝,問道:“你們也是府里的老人兒,你們告訴魏公子,紅鸞到底是大伯母身邊的,還是真妹妹身邊的?”
小廝們異口同聲答:“紅鸞姑娘是大夫人跟前的丫鬟。”
話說到這裡,魏衡已然明白,他們兄弟倆這是串通好,打算行顛倒黑白之事,用紅鸞搪塞他,保下謝知真。
他圖窮匕見,冷聲道:“我和紅鸞確實沒有私情,倒是因一些別的事,多說了幾句話。”
“宋公子和明堂稍待,我去書房拿件東西給你們看看,你們自會明白。”魏衡說著,轉身往門外走。
謝知方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氣定神閑地給自己倒了盞茶,又沖著宋永沂晃了晃茶壺:“叄哥,這茶不錯,要不要來點兒?”
“也好。”宋永沂理了理衣袖,氣度從容地坐在他身邊,端起茶盞慢品。
不多時,魏衡捧著錦盒走近,做出副難以啟齒的模樣,示意下人們迴避,道:“事關大體,咱們還是私下裡商量的好。”
下人們都看著宋永沂的臉色,沒有一個人動作。
宋永沂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魏公子有話不妨明說,明堂你說對吧?”
謝知方搖頭晃腦,笑嘻嘻道:“有理,有理。”
魏衡的面色有些尷尬,想了想橫下心來。
世道對男子素來寬容,便是這樁醜事傳出去,丟臉的也不是他。
雖說對謝知真名聲有妨礙,但若是能藉此殺殺謝知方和宋家的氣焰,對他也不是壞事。
“既如此,我便顧不得那許多了。”魏衡將錦盒緩緩打開,表情愧疚又深情,“盒子里裝著的乃是我和一女子的定情信物,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想鬧到這個地步……”
他站在二人對面,開啟的盒子正正好對著他們。
宋永沂定定地看著裡面的東西,想笑又忍住。
謝知方可沒那麼多形象包袱,“噗嗤”笑出聲,兩根手指拈著片俗艷的布料,將之從盒子里提起,放在手裡看了兩眼,將肚兜一角朝向魏衡,道:“想不到魏兄看起來端方雅正,背地裡竟然如此喜好風月之事,真真是不拘小節。”
那上面用拙劣的針線綉著一個“鸞”字。
小廝們在一旁竊竊私語,滿臉八卦之色,想來過不了兩天,這樣的桃色事件便會傳遍整個臨安城。
魏衡的臉色驟然轉青,意識到自己上了謝知方的當,大聲道:“我要見謝小姐!我要見真娘!”
他萬萬沒想到謝知方竟會隱而不發,暗地裡將信物換掉,此刻走投無路,只有將所有的賭注壓在謝知真身上,祈盼對方念在數次耳鬢廝磨的情分上,保住他的尊嚴和性命。
“我姐姐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謝知方驟然翻臉,將手裡的茶盞擲向魏衡,這一下用了五分內力,正砸在他膝骨,魏衡慘叫一聲,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魏公子這話說得荒謬,我們兄弟二人方才便與你說過,紅鸞是大伯母身邊的丫鬟,並不和真妹妹相關。你和丫鬟私底下做出苟且之事,視我們宋府的規矩於無物,我們信你重你,並不想就此事深究,反而還打算成全你們這對鴛鴦,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宋永沂笑得如沐春風,語氣也和緩,任誰聽了都得誇一句君子如玉。
他話音轉了轉,帶出幾分警告:“可你若是嫌棄紅鸞的出身,不肯擔負起男子應付的責任,還想胡亂攀咬真妹妹,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罷?泥人還有叄分土性子,我們脾氣再好,有些事也是忍不得的。”
“好脾氣”的謝知方惡狠狠瞪著魏衡,一副恨不得吃其肉寢其皮的憤恨模樣。
膝蓋疼得站不起來,魏衡慌亂地看了看謝知方,又看向宋永沂,急急否認:“不是!和我私通之人並不是紅鸞,而是……”
“把人帶上來!”謝知方沖著門口厲喝一聲。
幾個膀大腰圓的護院將渾身是血的紅鸞拖了上來。
她的雙手被拶指夾得變了形,十根養得極好的青蔥玉指被連根拔去,血肉模糊,兩隻腳也被夾棍夾得血浸羅襪,觸目驚心。
魏衡見狀不免膽寒,卻克制著驚懼爬到她面前,搖晃著她的手臂:“紅鸞,你快告訴他們,我們之間並無私情,和我有情的人是你家小姐!”
他怕紅鸞被謝知方屈打成招,便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別怕,等到事成,我自有法子救你出來,到時候抬你做姨娘,重重謝你。”
紅鸞仰頭看著他如玉的容顏,張開朱唇,露出裡面血淋淋的空洞。
滿嘴的牙齒被拔光,舌頭也割了半截,她含糊地發出些意義不明的雜音,吐出一口鮮血。
魏衡驚叫一聲,往後跌坐,褪去所有血色,哆哆嗦嗦地看向謝知方。
少年陰森森地在椅子里坐著,穿一身黑色衣袍,長發束起,滿面殺氣。
明明是熟悉的五官,可他卻好像——
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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