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疑不定地轉頭看李嬤嬤,李嬤嬤那張皺紋遍布的臉上也是錯愕非常。
與之相對應的,謝韜陰煞的臉色緩和下來,快走幾步道:“真娘,你這是怎麼了?明堂為何也在後院?”
謝知真拉住弟弟的袖子,阻止他說話,一雙美目盈盈含淚,隱忍著粉飾太平:“爹爹,我這裡一切都好,不過是丫鬟失手打翻了茶水,過來更衣罷了……”
她發現謝韜的注意力被不斷撞擊的房門和裡面的竊竊私語吸引,有些驚惶地掩飾:“今日人手不夠,調了外院的丫鬟過來幫忙。小孩子不曉得事,玩鬧起來,不小心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我正打算讓阿堂去尋開鎖的鑰匙呢……”
說的是玩鬧,可門是從外面鎖的,如此明顯的破綻,一看便知另有隱情。
謝韜雖寵愛董姨娘,卻不是個蠢的,這一路行來,聽董姨娘添油加醋地將事態說得無比嚴重,這會兒又見謝知真好生生站在面前,生澀地為此地的異態遮掩,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見女兒眼圈紅通通的,屢屢拿起帕子擦拭,卻不訴說心中委屈,又緊拉著行事衝動的兒子,不許他大吵大鬧,竭盡全力顧及謝家的顏面,謝韜一顆心自然偏到了爪哇國去。
他惡狠狠瞪了面色蒼白的董姨娘一眼,對幾個得力的護院道:“將裡面的人抓起來,押到柴房,待宴席散了,我親自去審!”
又溫和地安撫謝知真:“真娘受驚了罷?可還有精力照管賓客?不如……”說到這裡,他又頓了頓。
無它,這偌大的宅院,除了居心叵測的董姨娘和單純年幼的長女,竟無一個可以主事之人。
“無妨。”謝知真將眼角的淚水擦乾淨,強行擠出一個笑容,“我只是受了些驚嚇,歇一歇便往那邊去,齊大夫人還等著我陪她聽戲呢。父親公務繁忙,不必為這些瑣事分心,有阿堂在這裡陪著,應當無事。”
她說著,挪動步子的時候,卻虛軟地險些栽到謝知方懷裡,一看便知是心有餘悸,勉力支撐。
謝韜越發心憐,嘆了口氣,對謝知方道:“不要胡鬧,好好照顧你姐姐。”
左右兒子年紀尚小,混在一群女眷之中,也算不上失禮。
那叫鶯兒的丫鬟和粗野漢子灰頭土臉地被護院們押出來,謝知方叫住護院,示意他們稍待。
他先行進屋子裡細細檢查了一遍,確保再無外人,扶著姐姐進去更衣,這才折身回來,沖著壯漢獰笑一聲,撲上去將人揍了個半死。
他雖然年紀尚小,來不及修鍊前世那般深厚的內功,到底精妙的招式都爛熟於心,也清楚打哪個位置最能讓人疼痛難忍又不致命,揮舞著拳頭揍了幾十下之後,漢子已是出氣多進氣少,連求饒的話都喊不出了。
一眾護院被他顯露出的身手嚇了一跳,到這時才想起來攔:“少爺,少爺,您且停手,打出人命來,我們不好向老爺交待啊!”
謝知方喘著氣停下,揮揮手示意他們帶走,不忘補了句:“等父親審過他之後,把他帶到爺院子里,爺要親手割了他的子孫根!”
護院們齊齊下身一涼,苦著臉答應,逃也似的跑了。
謝知方回過頭,見姐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好了衣裳,就站在他身後,立刻吃了一驚。
他擔心姐姐嫌他出手狠辣,不給人留活路,絞盡腦汁想著辯白的說辭,右手卻被姐姐捧在手心,輕輕柔柔地吹了口氣。
“怎麼使那麼大力氣?痛不痛?”謝知真看著弟弟隱隱發青的手,滿臉心疼之色。
謝知方愣了愣,咧出滿嘴白牙,笑嘻嘻道:“不痛不痛,姐姐吹這麼一下,就全好啦!”
謝知真點了點他的額頭,囑咐道:“下次再有這種事,吩咐下人做就好,不要髒了自己的手。”
謝知方自然滿口答應。
姐弟二人一起回席,枇杷大大鬆一口氣,青梅卻苦著臉前來請罪。
人多眼雜,謝知真叄言兩語打發她們繼續照管賓客,在自己身邊加了個座位,讓謝知方坐下吃飯。
他混起來的時候是個十成十的混世魔王,乖順起來的時候嘴裡卻像抹了蜜,沒過一會兒便將酒席之上眾多長輩哄得眉開眼笑。
齊大夫人被他說的笑話逗得肚子疼,握著謝知真的手笑道:“這哪裡是你弟弟,明明是孫猴子托生到了你們家裡,哎喲,可笑死我了!”
“既然姨母這般說,外甥少不得要騙您兩個蟠桃,帶回去給徒子徒孫嘗嘗鮮嘍!”謝知方做了個鬼臉,從齊大夫人面前拿起兩隻水蜜桃,竟是將她比作王母娘娘。
眾人又鬨笑出聲。
謝知真挾了一筷子清蒸鱖魚送到他面前的碟子里,嗔道:“這麼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又奪了謝知方手裡的酒壺,另將一盅冰鎮過的荔枝飲遞給他,道:“下午還上課呢,喝些果飲也就罷了,不許沾酒。”
謝知方也肯聽話,給她做臉道:“姐姐說的是,我知錯了。”
“先生安排的課業都做好了嗎?”謝知真習慣性地問道。
“做完了。”謝知方再怎麼想混吃等死,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意思意思的,再說,他也不希望再令姐姐傷心失望,“姐姐若是有空,晚上我背書給你聽。”
齊大夫人本還擔心謝知方太過頑劣,帶壞了自己兒子,這會兒見他該說笑說笑,該正經又正經,頗聽姐姐的話,學業上並不曾放鬆,便放下了最後一絲疑慮之心。
她將送齊清程過來念書的事又說了一回,謝知方並無一絲不豫之色,反而拊掌笑道:“那敢情好!林煊方才也說要拜周老先生為師,我下午一併跟先生說說,必能許的!”
他正愁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准姐夫人選,現成的香餑餑便送到了手裡,果真是福星高照,鴻運當頭。
前世里齊清程不到二十歲便連中叄元,直入內閣,深受陛下賞識,他潛心於學術,不涉黨爭,和出身尋常的夫人也恩愛甚篤,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麼私德上的不妥之處。
再加上齊大夫人又極寬和慈愛,對姐姐青眼有加,這門婚事若是能成,實在是再完美不過的了。
謝知方將算盤打得啪啪響,聽見姐姐道:“你私下裡去提,顯得不夠鄭重,恐怕會唐突了周老先生,不如先請父親探探口風,再擇良辰吉日行拜師之禮,姨母以為何如?”
齊大夫人笑吟吟地連連點頭,謝知方更是唯命是從,依她的意思去辦不提。
卻說這日晚間,謝府閉門謝客,私設刑堂。
謝韜一聲令下,幾名護院們將抖做篩糠的鶯兒和鼻青臉腫的漢子拖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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