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更衣室門口的時候,謝知真已經察覺出不對。
安排在此侍候的僕婦們不見了蹤影,房屋前後寂靜一片,頗為異常。
她叫住走在前面帶路的眼生丫鬟,問:“你叫什麼名字?之前在哪個院子里伺候?”
那丫鬟臉上現出一點兒驚慌之色,很快討好地笑道:“奴婢名叫鶯兒,是前院負責洒掃的,被青梅姐姐臨時抽調過來幫忙,難怪小姐不認得。”
她催促道:“小姐的衣裳都濕透了,快些進屋換件乾淨的罷,若是染了風寒,奴婢萬死也難贖罪過。”
謝知真今日穿的是一件粉色的紗衣,夏季衣衫薄透,沾了水更是緊緊貼在身上,隱約可見裡面綉著淡粉菡萏的月白色肚兜,著實不便在外面過多耽擱。
她用帕子掩著衣襟,若有所思地看了鶯兒一眼,見對方隱有焦急之態,立於門邊微微側身,沉聲道:“我不慣用別的丫鬟,你去亭子里喚枇杷過來。”
鶯兒臉上的笑僵住,勸道:“小姐,方才我們過來的時候,枇杷姐姐正忙得腳不沾地,我這會兒趕回去,未必能找到她……再說一來一回的,耽擱時間反倒不好……”
她大膽地抬頭看了謝知真一眼,見美人兒粉面桃腮,長睫微垂,辨不出喜怒,便做出副可憐模樣:“更何況,今日之事,都怪奴婢笨手笨腳,衝撞了小姐,還求小姐給奴婢一個貼身服侍的賠罪機會,不然的話,奴婢良心上實在過意不去……”
等了一會兒,謝知真竟鬆了口:“也好,開門罷。”
鶯兒悄悄抹了抹手心滲出的汗水,殷勤地推開房門。
正打算回身請謝知真進去,后心忽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把不住重心,趔趄著跌了進去。
“吱吱呀呀”,房門重新閉攏。
鶯兒內心“咯噔”一聲,連忙撲過去拉拽大門,卻聽見外面響起金屬磕碰之聲,“咔噠”一下,足鐵制的門鎖嚴絲合縫地扣起。
“小姐!小姐!”鶯兒汗如雨下,連忙高聲喊叫起來,“您怎麼把門給鎖上了?快放奴婢出去!”
“不急。”謝知真隔門回道,聲音不急不緩,意有所指,“待會兒自有人過來給你開門。”
這丫鬟行跡太過可疑,青梅和僕婦又恰好被支開,她若真順了對方的意邁進這扇門內,還不知道要撞上怎樣齷齪的陷阱。
就算是她多思多慮,那也無妨。若是一會兒董姨娘沒有如料想中一般出現,便證明這一切都是誤會,她自然會將鶯兒放出。
鶯兒急得不行,又叫了幾聲,裡面另有櫃門開啟的嘎吱聲響傳來,翁翁的男聲低聲和她交談起來,兩個人隱有爭吵之意。
謝知真瞭然,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后怕。
這是那位面甜心苦的好姨娘為她精心準備了一位姦夫,專等著她入套,好壞她清譽,令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呢。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之聲,謝知真心下一驚,躲到花叢之中,警惕地看過去。
“姐姐!姐姐!”謝知方面色焦灼,聽見屋子裡傳來的嘈雜聲,又見門上拴著把大鎖,當即神情大變,快步奔到跟前,抬腳便要去踹。
“阿堂,我在這裡。”謝知真及時叫住他,避免他將事情鬧大,使得家醜外揚。
董姨娘行事不知分寸倒也罷了,她身為謝家的嫡長女,不能不為父親和家聲考慮,這件事只能遮掩下去,稍後清算。
謝知方回過頭,看見姐姐的形容雖然有些狼狽,衣衫好歹還算完整,表情也算正常,大大鬆一口氣。
他避開視線,動作飛快地脫去外衫,隔著花木遞給她:“姐姐先披著。”又指了指屋子裡面,“這是怎麼回事?”
謝知真披好衣服,抬頭看了眼正往這邊趕過來的謝韜和董姨娘,美眸轉冷:“待會兒一起說罷。”
董姨娘正往謝韜耳朵里巧進讒言。
她又羞又臊地道:“李嬤嬤親自來報妾身,說真娘和外院一個做苦力的下人暗通款曲,今日借著人多眼雜,竟讓對方暗中潛進後院里私會。妾身自然是不信的,斥她胡說八道,污真娘清白,可李嬤嬤說……說……”
她紅了臉,湊近謝韜,壓低聲音道:“說那個下人身強體壯,平日里常去逛青樓,有一身床笫之間的好本事……妾身便又不確定了……老爺,您說真娘年幼無知,會不會被奸人花言巧語地哄騙了身子,真的鑄成大錯?妾身本不該管這種事的,真娘既不會領我的情,老爺或許也會覺得我揭破了醜事,折騰得大家顏面無光,到最後裡外不是人……可,可是妾身一直將真娘和明堂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女,實在不能眼看著她行差踏錯,也不忍心看老爺蒙在鼓裡,看咱們謝家因此蒙羞……”
“你做的沒錯。”謝韜的臉色極為難看,顯然已經信了五六分,“沒有驚動前面的賓客吧?待會兒若果有其事……”
他的聲音略頓了頓,道:“你接替真娘,過去招待客人,對外只說真娘身體不適,務必將此事瞞得嚴嚴實實,明白嗎?”
“妾身知道利害。”董姨娘眼底閃過一絲喜意。
在她的計劃里,謝知真進入更衣室之後,鶯兒便會從外面將房門關上,溜之大吉。
緊接著,那名提前安排好的漢子就會從柜子里跳出來,將謝知真制住,抱到床上大行姦淫之事。
她帶著謝韜撞破“姦情”,謝韜震怒之下,必定喝人將姦夫亂棍打死,她已經提前許諾過那人,到時候會暗做手腳,將人放走,並酬以重金。
既能沾到一個花容月貌大家閨秀的身子,又有銀子拿,堪稱色中餓鬼的粗俗漢子自然樂意。
而這邊呢,謝知真丟盡謝家的臉面,又被她和謝韜抓個現行,自然百口莫辯,十有八九會被送到莊子上,過個幾年,隨便找個破落人家嫁出去。
謝知方當然不肯善罷甘休,但一個毛頭小子如何斗得過深宅婦人的機心,更何況他又沒有證據,無端挑釁為難自己,只會讓謝韜心生厭棄,同時對自己更加憐惜。
如此兵不血刃地除去兩個心頭大患,等到她生齣兒子,便能順利將謝韜的心牢牢攏在手裡,扶正之事指日可待。
董姨娘越想越喜,抬頭看見並肩站在一起的姐弟二人,俏臉頓時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