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有月亮(姐弟骨科) - 【第二世·前因】

【第二世·前因】
很多年以後,雲舒回憶起一切走向不可挽回的終局的起點,始於劉蒙遞給她的那盞茶。
這樣說其實並不完全正確。
那茶是洞庭湖產的君山銀針,每年春季的頭一茬都是送往宮裡的貢品,劉蒙泡的茶里也沒有添加任何蒙汗藥的成分。
那場睡奸不過臨時起意。
可就在那天下午的午歇,與她的陰唇一同被撥開的,還有遮掩在她眼前的層層迷霧。
她記起了所有——那綿延了三生三世的愛恨與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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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堯是個受著祖宗蔭庇的世家公子,從金吾衛統領到鴻臚寺少卿,即使改朝換代,他也並沒有受到過多的影響。
他平生做過的最出格的事,便是隱瞞家裡人,私自將前朝公主帶回都城,私藏在自己的別苑裡。
縱是如此,他仍對喪夫的雲舒恪守禮教——從不與雲舒獨處,從不留在別苑過夜,從不說任何冒犯的話,從不做任何出格的舉動。
他以公主之禮相待,也逃避著媒人的相看,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得到公主青睞,辭去朝堂職位與她雙宿雙棲。
卻未曾想過那時她腹中已有別人的孩兒。
蕭堯很好,家世、外貌、才情,他一切都與雲舒相配,母后也曾在閑談時講過招他為婿。
如若是太平年代,他一定會是個與她舉案齊眉的駙馬。
如若漆國還在,她也一定能做個蕭家的好兒媳。
如若沒有修彌……她或許會答應蕭堯所說的,拋下都城的種種,隱姓埋名,寄餘生于山水之間。
一切幻想的假設都是“如若”。
沒有如若。
雲舒是在與修彌分開之後才意識到,她對修彌有著別樣的情感。
但從小受到規訓的她,拒絕承認這個事實,只能把心裡的念想壓了又壓。
偷摸著回了一趟村子,千里迢迢地趕過去,那地方已經被大火燒成了灰,徒留斷壁殘垣,修彌早已不知所蹤。
不久,她被大夫查出有孕。
蕭堯坦言道,可以當她孩兒的父親,雲舒卻搖頭拒絕。
她害怕為他惹來禍端,請求蕭堯將她送回宗政府。
也不知外公是怎麼做到的,總之雲舒成了喪夫后投奔宗政家的表小姐,瞞天過海,在府中誕下孩兒。
玲瓏滿月的那天,外公舉辦了場小宴。
岑營作為新任職的羽林衛頭領,也被邀請在列。
玲瓏露了個面,很快就犯了困,在奶娘手裡便昏昏欲睡,雲舒讓奶娘把女兒抱回屋中歇著。
席間也有前朝舊官及其家眷,一些官家女是見過雲舒的,可她們都叫她表小姐。
漆國已經亡了,前朝的官成了新朝的臣。
雲舒從別人口中聽說過,再見到其他人時,心中也難免泛起別樣滋味。
投奔宗政大人的表小姐到底是誰,在座的女眷們心知肚明,卻也沒有任何人談起半分前朝舊事,只講時下流行的首飾,浣溪雲錦織成的衣裙。
雲舒坐在席間,只覺得悲涼。
歡宴途中,她去院中透氣,正巧遇到穿著羽林衛服飾的岑營。
原本準備悄然避開,沒想到他在與幾個下屬談事。
“既然前朝的公主成了宗政家的表小姐,還是左相首肯的,你我低微身份也無從置喙……最近聽說南城有個相貌與澹臺修彌相似的人,嚴青,你安排好,明日我便與眾人南下去拿人。”
驟然聽見修彌的名字,雲舒心中驚了一驚。
離去的步伐轉了個彎,她故意在腳下丟了個耳墜,又假做是尋物,闖進岑營他們談話的小亭。
家眷席與男子席分開,岑營也並未見過雲舒。
縱然生產後不久,她那楚楚的美貌也在瞬間俘獲這個粗糙莽漢的心。
他幫她尋到了耳墜,她也回他贈禮。
出身草莽、沒有背景靠山的羽林衛首領,與左相關係匪淺的宗政大人的“表小姐”。
她想從他口中探求修彌的消息,他圖她的美貌與身份。
一場各自有所圖謀的婚姻,開始時相敬如賓,分居兩屋,到後來也逐漸處出了幾分情意。
多年沒有修彌的蹤跡,而自己也懷上岑營的孩子,雲舒本打算就這樣過下去。
夜深忽夢少年事,醒來第二日給玲瓏親手縫製一件小衣。
不足為外人道的情緒,被一針一線縫入錦緞里,掩藏在細細密密的針腳中。
無人窺得的真相,連雲舒自己也不敢想。
日子平淡如水,丈夫升了武侯,女兒漂亮活潑,腹中孩兒也不鬧騰。貴婦人的生活不算寂寞。
誰知再見已過了七年。
平靜生活被打破,雲舒決意帶著女兒,逃出被困了七年的充滿謊言的金籠。
叛亂被平息后,一切眼看就要走向更好。
修彌下了馬車給她買梅花糕。梅花糕,他們年少時期的一場舊夢。
恍然間的一瞥,雲舒看到暗中伺服的岑營。
做了多年夫妻,她太清楚岑營的身形了。
為修彌擋下刀光的那一刻,雲舒腦中什麼都沒想。
她只想他活著。
雲舒是在死之前才肯承認,她對自己的異母弟弟同樣有著不容於世俗的畸戀。
彌留之際,她聽見有悠悠的戲腔唱在耳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半空中漂浮著半透明的身影,有身著龍袍的父皇,有不苟言笑的母后,有朝她笑著的雲瀛。他們伸出手來接她。
她許下最後的遺願——來生不要與修彌再做姐弟。
雲舒沒想過有來生。
也沒想過她的遺願會成真。
第二世時,漆國宮廷里沒有一個叫澹臺修彌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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