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有月亮(姐弟骨科) - 【你在宮中可有對食】

【你在宮中可有對食】
斯文俊秀的年輕人騎著高大的駿馬,沒有帶任何的護衛隨從,只身前來偏僻的村莊。
在那裡,他見到了如今被新朝秘密追捕的、前朝公主澹臺雲舒。
阿南帶著蕭堯去尋的雲舒,小姑娘被年輕人哄得臉色通紅,見到雲舒時熱情地向她跑過來,“姐姐,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家裡還有一個沒有成婚的表哥呀!”
雲舒看看長身玉立的男子,又看了看眼睛里亮閃閃的阿南,終於確定這個小姑娘並不是單單痴戀修彌一個——她喜歡所有長得好看的、未婚的男子。
漆國傾覆,改朝換代,在家族蔭蔽之下的蕭堯,還是那個溫潤的公子。
表哥……蕭家祖上確實出過一個皇后,按照親緣關係,他們以表兄妹相稱,倒也算不得假。
蕭堯與雲舒在村中閑逛聊天,刻意避開會令雲舒感到難過的話題,許久后才說明來意。
原來他是因為見到市面上流通的前朝宮廷首飾,想方設法地打聽到了集市的當鋪,最後尋了周邊多個村寨,才尋到這裡來。
蕭堯不動聲色地問起她的近況:“聽阿南說,表妹最近成婚了?不知夫婿是哪位英雄好漢,能否讓鄙人拜上一拜?”
雲舒自是不能告訴他,她的夫婿是自己的皇弟澹臺修彌。
更不能讓他們見面。
且不論他們的前朝皇室遺孤身份,單單是把姐弟這一條拿出來論,便足夠傷風敗俗、蔑倫悖理。
任何認識他們、與宮中有過交集的人,都不能知道她與修彌的關係。
“是個救了我的富家子,成親是怕村裡人說閑話,演戲罷了,做不得數的。”
雲舒說得語焉不詳,蕭堯便沒有再問。
他說起新朝的局勢,國號改為大燕,如今是瑞慶二年。新帝為表寬厚仁慈,赦免了宗政首輔為首的大批降官,有願意繼續做官的,交了獻金,調離原職后再降兩級。去年,宗政首輔已告老退休,蕭堯的父親武侯也在去年仙逝,兩位兄長戰死一個,殘了一個,只剩他一人養家。
說到這裡,他取出之前被雲舒當掉的那個臂釧,遞交給她。
“蕭家爵位被褫奪,我也調離金吾衛,當了個鴻臚寺少卿。職級低俸祿少,只買下此物,想著物歸原主,還望表妹勿嫌這份見面禮寒酸。”
臂釧裝在杭溪雲錦製作荷包里,精緻大方,一如他世家子弟的良好教養。
雲舒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麼上等的布料了,錦緞光滑,觸感柔軟。
還是公主時,她的婢女才穿這種衣料,而她用的是宮廷御供的凌雲綢,比杭溪雲錦更軟、更滑。
似是看出她對雲錦的留戀,蕭堯適時說:“雖說宗政家已然不在朝堂,可前朝的官員大多還在,宗政大人又是您外公,庇佑您的能力還是有的。來之前我已知會過大人,若是表妹您不想在這處繼續隱居,大可與我一同離開前往都城。”
此刻已日薄西山,村中民居升起裊裊炊煙。
進山打獵的修彌快要回來了,而蕭堯還拖著,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看起來像是要見一見她的夫婿。
不能讓他們見面。
雲舒咬了咬牙,下定決心。
“既然表兄你已尋到我,那請待我與我那挂名夫婿留書一封,我之後便可動身與你回都城。”
蕭堯在一邊看著,雲舒並不能寫得太詳盡。
她留了寥寥幾行字,說表兄來尋她,她已隨人離開此處回都城,不會再回村,請他勿挂念。念在他救她有恩,以後他若是有難處,去都城蕭家尋她。
雲舒找蕭堯要了些銀子裝在雲錦荷包里,與書信一同放於她平日梳妝的柜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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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時,澹臺修彌便醒來了。
他看向身側尚在酣睡的皇姐,用手指摩挲著她的嘴唇,凝視片刻后,翻身下床。
劉蒙為他打來清水,為防吵醒雲舒,修彌讓他噤聲,輕手輕腳走去外間漱口凈面。
路過窗邊,花瓶里的六枝蓮花,有一支不知怎的,居然蔫了。
“劉蒙,你覺得,她喜歡這些蓮花嗎?”
“奴婢覺得,公主是喜歡的。”朝服複雜,帝王自己穿了衣,劉蒙為他束上革帶和頭冠。
修彌冷笑了聲,低頭俯視躬身為他束朝服革帶的掌印太監,開口道:“琢磨女人心思這點,朕比不上你。上次你修好的那把琴也是,她瞧著喜歡得緊。”
“奴婢不過一介閹人,自然比不得陛下男兒雄風。”
劉蒙恭維得毫無痕迹,修彌聽得也舒泰,吩咐道:“以後每日都給她送些花。還有,蒼嵐宮那些紫藤也移幾株過來,就……種在被砍了的海棠樹那邊。”
劉蒙應了聲。
馬車就停在門外,趕車的是個十來歲的小太監,他放下腳凳恭敬地撩開車簾,請皇帝上車。
在修彌進車廂后,劉蒙也跟著踏上腳凳,修彌制止了他。
“你今日便不必跟我去上朝了,左右是些無聊的摺子。你今日繼續去打聽那些與首輔有齟齬的官員,給朕一個名單,順帶看顧好公主。”
修彌仔細交代了些事,臨走前又說:“那個叫沉珠的丫頭,昨兒個守夜睡著了,今天讓她去領二十鞭子。”
劉蒙一一應下。
小太監揮鞭趕車,劉蒙俯身恭送,等馬車消失在宮牆轉角,他才直起身子,揉了揉長時間彎著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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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醒時天光已大亮。
碧環侍奉她洗漱,左右一看,卻看不到沉珠的影子。
雲舒坐在梳妝台前問碧環,沉珠去哪了。
碧環用玉梳為她梳理長發,聽罷也不停手,只是在她耳邊輕聲道:“沉珠守夜不警醒,現下正在嬤嬤那裡領罰。”
雲舒驀地想起昨夜修彌說的話。
正當碧環問雲舒今日要梳什麼髮髻時,劉蒙從外頭走進來,手裡捧著幾隻蓮花。
雲舒在他俯身之前免了他的禮。
劉蒙道:“陛下吩咐,每日要給公主換新的花。”
他抽出了昨天的那幾隻花,又倒光了花瓶中的水。
“是么,”她盯著他手頭的動作,直到看到銅盆中浮上張小紙,才放下心,轉頭看向了銅鏡中,倏地問他:“你會梳些什麼髮髻?”
劉蒙給花瓶中換上新的水和剛摘的蓮花,回道:“靈蛇髻、墮馬髻、花冠、雙螺,這些都會。”
碧環打開妝奩的手停了下來,她問道:“公主是要劉公公幫您綰髮嗎?”
雲舒說是,碧環便退下,站在她後方手持玉梳的人便成了劉蒙。
與修彌布滿了薄繭和傷疤的手不同,劉蒙手上的皮膚細膩光滑,比沉珠和碧環的手都要嫩,怎麼看也不像是在宮中待了多年做慣雜活的太監。
“你是何時入的宮?”
玉梳攏起雲舒的青絲,聽聞此言,劉蒙手中動作頓了一頓,才泰然答道:“乾元十五年,蒙犯了事,本應下獄斬首,念在奴婢懂卯榫廊檐修建,罰臣修繕內宮建築。”
乾元十五年,那如今也才四年。四年,從一個籍籍無名修宮殿的,到宦官之首掌印太監,也算得上是扶搖直上。
可惜受了宮刑,再平步青雲又如何,總歸是沒了念想。
雲舒繼續問他:“犯了何事?”
修長的手指拂過雲舒的後頸,稍稍觸碰便收回,劉蒙低眉斂目,回答道:“那時蒙來都城考學,考完后與同學去青樓喝酒,喝得有些多,爭風吃醋,失手打死了宗政家的一個庶子。”
這倒是大大出乎雲舒的意料。來都城考學,至少是個舉人,雲舒沒想到他以前還有功名在身。宗政家庶子眾多,她倒從未聽說過有哪個親戚是在青樓被打死的,叄十多個庶子裡頭死個把不受寵的,想來沒幾個人在意。
“世間男兒多押妓,你以前也挺風流。”
劉蒙並沒為他的風流多作辯駁,只說:“那妓子是蒙多年鄰家女,因著她兄長犯下過錯全家下獄,女眷充入教坊司。蒙見不得她受辱,故而出手相助,誰知……”
他話並未說完,雲舒便打斷他:“那你的家人呢?”
劉蒙怔了一怔。
“蒙家中寥落,並無姊妹,僅有父母兄弟,受牽連流放八百里,現今在潮州。”
雲舒聽罷,安慰他道:“等陛下回來我便讓他下個旨,免去你家人流放之苦。”
塗了蔻丹的蔥白手指覆上劉蒙去拿發簪的手,翦水雙瞳盯著他細長的雙眼,朱唇輕啟,唇邊勾著笑,吐出一句話。
“劉蒙,你在宮中可有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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