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對你不好嗎?”男孩微笑道,“每次見到你都誇你,我都羨慕。
”只是心裡卻亂成了一團麻,黃澄……他對我就是太好了,好得讓自己都看不透他的心……,還有黃羽,唉,若是她有朱珠一半、不、一半的一半那麼漂亮,自己也用不著這麼煩惱了。
男孩一向以為,大人物對待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向來都是和藹可親的,就像在大學里見到的那些相當有地位的同學父母,他們一個個都是那麼親切,當初他就是這麼想黃澄的,可眼下,黃澄似乎對自己有著太多的想法。
“師姐她也不給我透個底兒。
”男孩胡思亂想道,卻聽女孩頗有些醋意地道:“是呀,人家黃市長的眼睛也沒長到腦門子頂上,偏偏……” 話一出口,孫妍就後悔了,偏偏什麼呀,偏偏就是你自己一見到他就沒了方寸!就像幾天前,明知道朱珠和小林正清去“黑之石”宵夜的事兒決不該由自己來告訴他,可偏偏就是無法忍受他被那女人騙。
只是偷眼看男孩,他的目光早轉到了窗外,彷彿並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路燈把光禿禿的梧桐樹映射成千奇百怪的模樣,樹下只偶爾經過個縮著脖子的匆忙行人,號稱B市第一路的斯大林路,在冬日的夜晚和別處一樣淒涼。
孫妍當然知道男孩的心思其實根本不在窗外的風景上,可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把話題轉到哪兒去,心裡直罵自己嘴笨,可男孩此時卻突然轉過頭來,露出陽光般的笑容。
“走,吃飯去,讓漂亮女孩餓肚子,可不是我王鐸的風格啊。
” 二.朱珠剛從皇冠車上下來,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家門口的電線桿子後面轉了出來,嚇得她差點叫起來,待看清那人竟是自己的男朋友王鐸,饒是她早有事情敗露的思想準備,可心依舊不爭氣的亂跳起來,腿一軟險些坐在地上,卻被身後的一雙大手牢牢攙住。
“王鐸,我們結束吧,這……這不怨小林,都怨我,都是我對不起你…為什麼?你說為什麼,我受夠了!為什麼我要住在這破爛地方,就連喝口水都要上一裡外去挑,天天有小痞子跟在屁股後面?!為什麼不是我開汽車、住洋房……” “我操!” 傳言被證實了,一切都明白了,王鐸知道自己和朱珠已經完了,雖然改革開放已經好幾年了,可他還沒開放到接受一個從思想到肉體都出了軌的女友的份上——或許男人總是比潮流慢半拍吧,可他心中的熊熊怒火卻需要發泄。
然而和朱珠的話一齊把他傷了的是小林正清的拳頭,一向自詡身手敏捷的他竟被自己的情敵打得找不著北,而看樣子小林手下還留了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F酒店的。
當晚值班的客房部經理范大龍是他姐姐的大學同學,一向對他照顧有加,看他失魂落魄又是一臉鼻青眼腫,隱約聽到些風聲的他什麼也沒問,就把自己單身宿舍的鑰匙扔給了王鐸。
兩天後回到崗位上的王鐸似乎和往常一樣開朗活潑,只是孫妍總覺得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倒不是他臉上的青淤太過可疑,也不是朱珠的突然辭職——她和小林公開出雙入對已經足以說明所有問題了,是他眼中不經意流出的目光,那目光迷茫而又冷酷,讓她心動不已卻又茫然失措,她無法判斷這是好是壞,只好安慰自己,無論怎樣,最強勁的競爭對手總算消失了。
她盤算了一整天,到底自己該怎麼來安慰這個受傷的大男孩,最後還是決定直截了當地約他去“黑之石”散散心,她甚至已經和老媽撒了個小謊說自己要晚點回家,可沒等下班,就見他夾著公文包急匆匆地走向電梯間。
“怎麼啦?”她不顧幾個同伴的嬉笑,快步跟了上去。
“我去醫院,黃市長突發腦溢血,正搶救呢!” 三.“謝謝領導,老黃身體好,領導又這麼關心,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雖然這兩天來探望丈夫黃澄的人明顯少了許多,可規格高得驚人,中午省委古書記和李省長與丈夫的兄嫂大姐幾乎同時到了B市,聽說因為路上有雪,古李兩人早上五點多就從省城A市出發了,此時陸羽心裡就算再苦也不敢表露出來,只是把感激的話翻來覆去的說了一遍又一遍。
一個副市長的病竟讓省里黨政第一把手起早貪黑,自然是因為陸羽公公的緣故。
公公是黨的高級王部,退而不休,在黨內仍有相當的影響力,得知兒子病危的消息后,他和妻子中斷了外事訪問,連北京都沒回,就直接從日本趕到了B市,古、李聽到風聲,便再也坐不住了。
陸羽是續弦,和黃澄結婚不過兩年,丈夫不是個靠著家世背景往上爬的政客,一心都放在了自己的事業上,所以她與北京的公婆總共沒見過幾次面,印象中的兩位老人都相當親和。
可此番相見,婆婆的目光陡然變得冷漠多疑,彷彿她兒子的病和自己有著莫大王系似,就連大姑姐態度也相當冷峻。
年輕漂亮又不是自己的錯,陸羽心裡不免委屈,可她沒有黃澄前妻沈惠在文革中盡心儘力伺候被打倒的公公婆婆的苦勞——她一向以為沈惠是累死的,也沒有為黃家生下男丁的功勞,便沒有抱怨的底氣,也沒有撒嬌的勇氣,兩天下來,她精神緊張得如同經歷了一場煉獄。
到後來,自己甚至對丈夫的生死都幾乎麻木了,直到她送走古李又把公公婆婆安頓在離友誼醫院最近的F酒店后匆忙趕回醫院,她看見了正在高王樓大門口和門衛乞求著什麼的王鐸。
王鐸該是所有來探望黃澄的人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卑微的身份讓他連進高王病房的資格都沒有,可陸羽此刻卻像遇到了最親的親人。
不單單是因為她知道丈夫的心思,也不單單是因為她和他出自皇城根下的同一所著名學府的同一個專業,他是她正兒八經的師弟,是她在B市這個遠離家鄉千里的城市裡罕有的學生時代的朋友,而是她本能的察覺到,這個陽光似的男孩其實是她的同類。
“陸姐,我替你守著黃市長,不就是招呼大夫護士么,這我行,陸姐你去睡一會兒吧,要不,等黃市長好了,你也該累倒了。
”看憔悴的陸羽,王鐸心底不由升起一絲憐惜,可他知道決不能把這種情感表現出來,那語氣相當符合師弟的身份。
伴著陣陣倦意湧上陸羽心頭的是一股暖意,這三天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體力早已透支了,可有誰關心過自己?!探視的人似乎就沒斷過,可關心的並不是病人,而是自己的丈夫,是公公婆婆,更是省里那兩位平素難得一見的大人物。
“那我瞇一會兒,有事兒快叫我。
” 不過她已沒有精力去感慨了,交待了幾句,很快就委在沙發里睡著了。
等她被噩夢驚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對拼起來的兩張沙發中,身上還搭著一條病號被,藉著儀錶盤上的微弱燈光,她看了看錶,便“呼”的一聲坐了起來,原本只想瞇個把小時,沒想到一睡就是近五個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