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昏暗,感應燈忽閃忽閃。
蘇情被刺得眼暈,李鈞將她按在胸口,攬著她往樓上走。
一共就叄樓,司機停在叄樓門口,上前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女人的聲音,是那種集市上常見的大嗓門,有些尖銳,“誰啊?”
大概金譽奉提前關照過,司機沒說別的,只說,“來看房子的。”
門被打開。
映入蘇情眼帘的是一片混亂的客廳,木質地板像是被水泡發了,褪了一層顏色,門口的鞋架上堆滿了鞋子和臟襪子。
女人一張臉蠟黃滄桑,她大概剛剛找了口紅塗上,嘴唇紅得像吃了人血,和那張蠟黃的臉形成慘烈的對比。
房間里還有孩子慘聲哭叫的聲音,伴著女人的責罵,以及男人的吼聲,在蘇情眼前勾勒出一副混亂又嘈雜的畫面。
“我跟你說,我們這個房子肯定是要拆遷的,你現在買肯定不虧,我們要不是缺錢用,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賣這房子……”女人喋喋不休地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蘇情腕上那隻表上,大概在判斷她有沒有錢。
蘇情看了她一眼,很難想象,就是眼前這個女人生育了她。
她跟她一點都不像。
她看起來五十幾歲,臉上掛滿了笑,但那雙眼裡早已被世俗的慾望所玷污,看不見一絲溫和與善意,眼睛細長,裡面透著股精明與算計,不是打量蘇情的手錶,就是打量李鈞腳上那雙鞋。
裡面孩子的哭聲又大了幾分,男人和女人爭吵的聲音源源不斷透過門縫往外溢出,中年女人尷尬地笑了笑,幾步走到門口,狠狠踹了一腳門,“吵死了!”
“你孫子?”蘇情輕聲問。
“不,是孫女。”她嘆了口氣,嘴巴下撇,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我年輕時候就生了好幾個丫頭,沒想到,我兒子這代又生了個丫頭。”
蘇情沒說話,李鈞卻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他什麼都沒問,只伸出長臂,將她攬在懷裡。
“你們倆想買這個房子是不是?”那女人看了他們一眼,“真的,你們現在買不吃虧,我們就是缺錢用。”
“缺多少?”蘇情問。
“你這話說的。”那女人訕笑幾聲,“這房子賣多少就多少,還能我缺多少你給我多少啊。”
蘇情幾步把房子打量完,沖司機和李鈞說,“走吧。”
“哎!你們不買啊?”那女人看著有些不高興,司機從錢夾里掏出兩百塊遞了過去,“過來看看,耽誤你時間的話,這點錢可以嗎?”
那女人立馬堆出一張笑臉,“不耽誤不耽誤,哎呀,現在就走了嗎?外面燈不好,慢點啊。”
蘇情走到門口,面對著牆深吸一口氣,這才慢慢下樓。
她沒問女人為什麼拋棄她,從她字裡行間都能感受到她對女孩子的嫌惡。
大約是窮,也大約是不想要女孩,想要個男孩。
無非是這些。
而她已經不在意了。
她以為自己的生母會過得很好,偶爾會在某個漆黑深夜,想起那個被她拋棄在孤兒院門口的孩子。
但她錯了。
她是被遺忘的存在。
哪怕她已經好好長大。
她在這個世上依然孑然一身。
燈又黑了。
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將她攬在懷裡,溫熱的體溫源源不斷透過衣服傳遞到她身體里。
司機早已下了樓,只剩他倆停在轉角。
蘇情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那是我親生母親。”
她聲音很輕,“從小把我丟在孤兒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