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面住著的,是林殳意的家人。那現在她跟著走進去,是不是意味著這是在見家長?
見家長,這三個字,讓她心頭驀地一下感到慌亂。
晉安將車開走,宅院里不能行車,車庫在這棟小洋房的後面。
林殳意也站在原地,抬頭望著闊別大半年的家,臉上帶著隱隱的笑意。她跟符輕之間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現在似乎應該做出個了結了。林殳意長吐出一口氣,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那把手槍,然後轉身,想朝許槐走去。
許槐卻在這時候蹲下身,她出門時候穿了一雙高綁帶的涼鞋,現在系在小腿處的裸色蝴蝶結鬆開了,她正蹲著身系帶子。
這時候,已經是正午了,懸挂在當空的太陽灼速蹲下,許槐還覺得大腦有些供血不足,令她好一陣頭暈眼花。
將掉落帶子的蝴蝶結綁好后,許槐又換了一隻腳,緊了緊另一隻腳的蝴蝶結。
從她現在的這個水平線上,視線剛好能看見前面不遠處林殳意的鞋子。
林殳意這個人,走哪兒都不會委屈自己。為了坐飛機時舒適一點,從庭景出門時候,她就穿了一身運動裝。不過,等飛機即將降落時,她已經換了一身裝扮了。
林殳意的意思很簡單,她可不想要在符輕那個女人面前顯得隨意。至少,怎麼的在氣勢上她也不願輸給那人。她就是這麼斤斤計較,所以等林殳意下飛機時,儼然已經是另一個模樣了。
眼下,落在許槐視線里是一雙金屬色的高跟鞋,銀色的尖頭高跟鞋,似乎讓林殳意看起來更冷了幾分。
許槐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她看見林殳意鞋尖上似乎有一個小黑點。
林殳意那麼潔癖的人,怎麼會容忍的?所以,許槐又看了眼。
這一次,她確定自己是沒眼花了。甚至她還看見那小黑點在移動,突然,鞋尖像是反光一樣,將太陽刺眼的光線折射進她的眼眸。許槐心頭猛然一驚,如果說在今天之前,她根本不會想到這個小黑點可能是有人在監視她們,可在經過了剛才一系列的追擊和槍殺,她沒辦法不多想了。
那束反光再次照射進許槐的眼睛,許槐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想法讓她後背色頓時一陣濡濕。
如果是狙擊手的瞄準鏡被林殳意像鏡面一樣的高跟鞋材質照射出來,她又正好對上?
當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許槐腦海中時,她猛然一下站起來,顧不得現在大腦因為供血不足導致的暈眩,直接撲在正朝著自己走來的女子身上。
許槐在做這個動作時候,還能看見林殳意眼裡的錯愕和震驚。可下一刻,她就再沒了去欣賞林殳意的表情了……
一聲槍響,響徹在這一片天空上方。
許槐像是一隻軟軟的海參一樣,趴在林殳意肩頭不動了。她那雙眼睛還睜得大大的,像是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還沒做好準備。後背突然傳來的劇痛,瞬間侵佔她的神經。可是,由於剛才急促的起身帶來的暈眩,卻像是被這痛感有意隔絕了一樣,沒有被淹沒,反而愈演愈烈,令她覺得越來越暈。
這聲槍響,無疑是在所有人預料之外。
狙擊手在開槍的那瞬間,就已經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這裡的建築並不複雜,又是在林家門口,林殳意黑著臉,甚至不用她吩咐,周圍屬於林家的保鏢已經將前不遠處的一棟副樓包圍起來了。
林殳意卻沒動,她是不敢動,甚至現在雙手都不敢用力擁抱眼前的人,她已經感覺到在自己的手掌心上,被什麼打濕了。
長年行走在生死線邊緣的她,對帶著鮮血的味道格外敏感,現在也一樣,可是這一股她已經習慣了很多年的味道,在此刻,似乎在刺激著她的神經。
林殳意覺得想吐。
“許,許槐?”她有些不敢看趴在自己肩頭女子的臉,生怕看見自己不能承受的畫面一樣。“楊武!醫生!把醫生給我找來!”
楊武已經給晉安打電話了,讓後者掉頭回來。
林殳意突然感覺到自己胸口的衣服被人扯了扯,最後,她還是對上許槐的眼睛。
只是,現在那雙那眼睛里的光,很暗淡,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
許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麼大膽,這麼不怕死,擁抱面前的這個女人,就只為了給她擋一顆子彈。是啊,她從來沒想過的事情,可偏偏的,腦海里意識到的時候,身體的反應卻就是比大腦快了那麼兩秒。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撲在林殳意身上了。
她咧嘴忽而一笑,“我差點連我自己也騙過去了啊!”她輕聲說著,她沒想到這個動作,自己下意識就做出來了。明明早就決定要從心底將這個可恨的女人徹底抹去,可在意識到她可能會遭受危險的那瞬間,她還是忍不住暴露了最真實的自己。
眼角里掉下一顆淚,從她的腮邊滑落,滾在了此刻擁抱她的女子手背上。
林殳意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只是看著她不斷變得蒼白的臉色,著急而無措開口:“先別說話,我們馬上去醫院!會沒事的,乖,別擔心,我,我們馬上去醫院……”她說話因為心慌變得顛三倒四,現在抱著許槐的手甚至都已經開始顫抖。
說完,林殳意抬頭沖著身邊的楊武大吼一聲,“晉安呢!車呢!醫生呢!統統給我叫過來!”她鮮少有這麼暴怒的模樣,那樣子,讓人看了從心底覺得發寒。
楊武低垂著頭,“晉安馬上過來……”
而這時候,被圍住的副樓里的男人最後在射殺了兩人後,還是被抓住了。
不過,林殳意此刻沒那麼多時間去理會那些無關的人,她眼裡只剩下懷中的少女。她用手將許槐後背那不斷在流血的傷口捂住,像是這樣就能夠止血那般。
“林,殳意……”許槐感受到她的動作,努力在臉上做出一個微笑,那處傷口,讓她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也一併隨著鮮血流走了那般。她的手還緊緊拽著林殳意胸口的衣服沒鬆開,聲音也不復往常的輕快,“我,是不是要死啦?”
以前也不是沒有幻想過當生命走到盡頭時的模樣,心底以為的害怕像是藏起來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許槐才發現其實自己也不是那麼懼怕死亡的。這個世界上,讓她記掛和眷戀的人已經不多了。
如果,眼前這個人也算的話。
“胡說些什麼!”林殳意目眥盡裂,這時候她不想聽見任何人說“死”這個字,就算是先前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義,現在她也在聽見這個字的時候覺得很刺耳。“你不會有事!”
這時候,得到消息的晉安已經飛快將車開了回來,楊武打開你後座車門,林殳意小心翼翼將許槐抱進去,這個過程里,她已經很小心了,可許槐後背傷口還是在不停流血,很快,就將座位沾濕了……
許槐覺得胸悶,咳嗽一聲,卻不料,咳出肺部的積血,她現在這樣子,像是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人。林殳意看得心驚,伸手忙不迭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跡,似乎這樣就能遮掩眼前許槐的虛弱一樣。“你別動,別說話……”林殳意擰著眉,她感到手足無措,不知道究竟要怎麼辦,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許槐好起來。
那鮮血的顏色,她第一次覺得很刺眼,似乎那抹紅梗在她心頭,說不出的堵塞,像是要阻斷她的呼吸一樣。
許槐笑笑,她很想說從前你就想掌控我,難道到現在這一刻,在她隨時可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還想掌控她嗎?“林殳意,你,可真霸道啊……”她努力讓自己笑出來,看著眼前的女子緩緩說,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燃燒她生命得到的能量吐出來的。
林殳意視線變得模糊,她心慌心悸,無措無奈,面對這樣的許槐,她束手無策。除了靠緊拽著許槐的手來跟死神搶奪眼前的女子外,再也做不了什麼。
“你,會沒事的!”她大聲說,不顧許槐的嗤笑,扭頭對著前面開車的晉安大吼,“再快點!快點!”她聲音難得顫抖了。
許槐沒見過這樣的林殳意,她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心情欣賞,不由又咳著笑了笑,“你,也會緊張?”其實現在她說話都覺得拉扯著肺部,撕辣辣的疼,可她就很想說話,好像是知道自己現在不跟林殳意多聊聊,以後就沒機會了那樣。
“你別說了!許槐!”林殳意轉頭,難過地看著她。天這麼熱,可是她懷裡抱著的人這麼涼。
許槐這一次聽話地沒再說了,不是她真就想聽話了,在林殳意麵前,她可一直都是擰著性子,可巴不得讓眼前的人氣得跳腳呢。只是現在,不是她妥協了,而是她沒辦法,她胸口疼得要死,根本就說不出來了。
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許槐真覺得自己疼得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