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帶著几絲警告的意味。
許槐不是沒看見,可她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對林殳意的這個提議很排斥。
她不想離開,只想著守著許舟雲,好好把這剩下的日子過好了。對於自己跟林殳意之間,她從來不曾好看。
金主和小情人之間的關係,有哪個最後是真的有好結果的?何況,她們之間橫著的不僅僅是金錢這樣骯髒的交易,還有深仇大恨。她喜歡林殳意,可卻不看好她們的關係。
跟林殳意離開,她很抗拒。
“我,不想。”許槐在林殳意帶著冷意的眼神中,盯著壓力,緩緩開口。每個字,很清楚,讓坐在她身邊的女人,聽得分明。
“哐”的一聲,是那雙暗金色的筷子砸在冰涼的餐桌上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刺耳的餐椅摩擦在地面的聲音。林殳意豁然站起來,眼神像是一把刀子一樣,刷刷刷地朝著許槐射去。
她目光很犀利,像是想要這樣看透什麼一樣。但許槐這一刻的姿勢實在是太迴避了,林殳意什麼也沒看見。
“這是你的答案?”她再問了一遍,心裡像是有些煩躁,在許槐說話前,又接著說了一句,“你給我想好了再回答!我看你是不是今天睡糊塗了!”
說完,她轉身準備離開。林殳意搞不明白了,明明在床上的時候,她家的貓兒還是挺乖的,怎麼一下床,就翻臉了呢?
可是林殳意剛轉身,就聽見許槐的回答了。
跟先前的兩次回答沒有什麼差別,如果非要一定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這一次的聲音比上兩次的回答還要堅定,許槐說,我不要。
不要跟你一起走。
林殳意憤而轉身,上樓。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二樓的樓梯口,而許槐,就那麼傻乎乎地看著她的身影這麼消失,直到不見。這期間,許槐沒有一次看見林殳意回頭了。她想,林殳意的背影,真的好決絕。
許槐突然想到在十五分鐘之前她們下樓時候的模樣,那個時候,她想要牽著林殳意的手,可是每一次都被落空了。
她想要接近時,林殳意遠離了。可在林殳意想要接近時,她還沒反應過來。每一次,似乎每一次都是這樣陰差陽錯地分開了,似乎每一次都有緣無分,似乎每一次在兩人想要互相靠近時,總是會有阻攔出現。
她能心安理得地跟林殳意睡在一起,像是自我催眠一樣,許槐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手拿錢一手交貨的交易而已。可是,在面對想要用心去衡量感情,想要用心去靠近時,她卻做不到身體的誠實,只能一味躲避。
林殳意離開了,許槐也沒什麼胃口。她將手裡的筷子放下,突然之間,食不知味了。
最後書房被關上那門發出了巨大的聲響,許槐甚至能想象得到在林殳意進門時候臉上的怒容。恐怕,自己在她身邊,這是最讓她憤怒的一次吧。明明都給了她三次機會了,可是自己仍舊是固執己見,死都不肯妥協。
許槐嘴角劃出一絲無奈的笑意,可能世界上的悲劇果然像是列夫托爾斯泰說的那樣,各有各的不同。而她的悲劇就在於喜歡上了一個不能喜歡的人,還偏偏的,似乎讓那個人對自己也有了那麼一點特別。
許槐不敢保證林殳意是喜歡著自己的,她能感覺到林殳意的若有若無的愛護,可在那句喜歡說出來之前,她不敢多想,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比等待更可怕的是什麼,是希望的落空。何況,林殳意對她而言,是奢望。
許槐默默站起來,她很小心的,爭取著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她害怕聽見很刺耳吵鬧的聲音,這房子又空又大,她害怕聽見回應,怪是寂寞的。將碗筷收拾好,又一個一個洗乾淨放進消毒櫃里,許槐默默從廚房退出來,走回自己的卧室了。
她每走一步,都在不斷給自己做一次心理暗示。
“許槐,你沒做錯,沒有錯……”一邊小聲說著,一邊,她覺得地板似乎在漸漸變得模糊。直到,走進卧室的那瞬間,在她關上門的那瞬間,她聽見在關門聲后的“啪嗒”一聲,挺響的,反正許槐自己是覺得挺響的,一滴淚,砸在了地板上。
怪不得剛才她覺得地板變花了,原來是她的眼睛變花了。
沒坐在床上,許槐就坐在了地板上,背靠著床沿,她將自己的腦袋埋進雙腿間,長發披散下來,她覺得有些要命。頭髮絲間,都是林殳意的味道。
她發現自己能輕而易舉地回想到昨晚那個人的手指輕柔地穿插在自己發間的模樣,那種感覺,殘留至今。
一面想著要去愛,一面想著要遠離,許槐像是做了兩百個的原地踮腳旋轉一樣,她很暈,很暈,找不到出口。向左,或者是向右,似乎都是錯誤的。
本來想著昨晚是心軟的最後一晚,可是在心裡盤算好了在今天要撇開心頭那些貪慕,真到了這一步,她很沒出息地發覺自己做不到。
主動轉身,像是每一步的遠離都走在了刀尖上。
許槐抱著腿哭了,毫無聲音的,哭了。
為了自己最後的倔強,還有為了自己要一刀兩斷的感情。
許槐在哭,而林殳意在書房,陰沉著一張臉,點燃了抽屜里存放了很久的香煙。
她在跟許槐提這件事之前,先跟陸荊州有過溝通。現在林殳意還記得陸荊州臉上那種漫不經心的又帶著點不贊同的笑,她還記得是陸荊州當時問她的話,只是當時,她沒放在心上。
陸荊州問,那你覺得許槐會跟你走嗎?
林殳意在回想,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恐怕是自信滿滿,得意又肯定,“為什麼不跟我走?”她甚至是絲毫沒考慮過許槐會拒絕,或者說,自己當時沒有覺得許槐的意見有多麼重要,不論是她答應還是反對,最後的結果,只會是她想看見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聽見許槐說那聲不的時候,說拒絕的時候,林殳意心裡很煩躁。就算最後她反正會有手段讓許槐乖乖聽話跟自己走,但這一刻,她發覺自己心裡還是想要聽見對方說好,說願意跟著自己走。
這種沒有得到滿足的回答,讓她暴躁。她不能想象如果自己繼續留在原地,可能還會說出什麼話,所以她離開了。
現在在書房,林殳意稍微冷靜了一點。她給陸荊州打了電話,又想喝酒了。
不過,這一晚林殳意沒有出去,就算是想要喝酒,可她不想要買醉。
坐在陽台上,林殳意問著電話那邊的人,“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上次關於我跟你許槐會不會不願意跟我走的問題,是你猜對了,你覺得我要怎麼做?”
陸荊州正在會所的辦公室里看著監控,現在接到林殳意的電話,又這麼冷不丁地聽見她問了這麼一句,剛喝進去的水差點直接噴出來。“什麼?她正面拒絕你了?”這個答案,其實陸荊州自己也感到挺意外的。許槐有那麼大的膽子嗎?或者說,現在林殳意寵著她,已經能讓她這麼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了嗎?
“滾。”林殳意沒好氣道。
“哎哎哎,別啊!”陸荊州趕緊好言好語勸了一番,“我只是有些意外。”是非常意外,他沒想過許槐會把自己當初說的那些話聽進去,就算是真聽進去了,想要反抗林殳意,也是需要勇氣的。
林殳意煩躁地吐了一口煙圈,她很久很久沒有抽煙了,這種有些能麻痹神經的東西,像是酒精一樣很可能會讓人上癮,對她而言,都是危險的,她本能抗拒所有會教自己上癮的一切人和事。
可千防萬防,一不小心,似乎對一個叫做許槐的女人,上癮了。
比尼古丁和酒精更磨人的許槐,猝不及防的,上癮了。似乎,到現在為止,她還沒萌生過想要戒掉的念頭。
“不過,殳意,她拒絕了,你想怎麼樣?”陸荊州問道,其實在他看來,趁此機會,讓林殳意遠離許槐也挺好的。至少,在陷得還不時很深的時候抽身離開,對於自制力強悍得驚人的林殳意來說,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這一次陸荊州錯了,他不是感情中的任何一方,也不能準確地估計出林殳意和許槐在彼此心中的分量。就像是當初的許槐講的那樣,他不能用自己的認知偏差去審視任何一個人,那都是有失偏頗而且會顯得很蠢的。
林殳意根本不想放手,陸荊州的勸說都成了空話。“我怎麼樣?當然是把她帶在身邊啊!這不是很正常嗎?我只是通知她,不是真的要聽取她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