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四五個男人每個手裡都抓著鐵棍子,凶神惡煞,打手的模樣。店裡已經被折騰得亂七八糟。
其中一個男人說:“消防這一看就不合格。”
“消防栓每年都得換,這個都古董了吧。”
“那全砸了得了。”
趙新萍全身都在發抖,聲淚俱下:“求你們......求你們不要這樣!”
“看你這德行,真他媽的敗興。”其中一個長發男子掐住趙新萍的下巴,端詳片刻,狠狠把人扔了出去。趙新萍摔在台階上,不反抗,軟弱地趴著。
趙新萍四十來歲,風韻猶存。自己做正經按摩生意,掙份辛苦錢,但她抵擋不了不正經的人撲過來。這些年來,類似的事情不是沒遇到過。
街坊鄰居全是開店的,看到此情此景,紛紛勸阻,一時間幾個男人被鄰里街坊圍住。馮異的爸爸媽媽也在其中,試圖和一群匪講道理。
大家都有怨,但誰也不敢開口得罪,只能溫吞講道理。
成欣然背著書包從外面跑過來,撥開人群看到趙新萍趴在地上,她氣血上涌,想殺人的心思都有,沖了上去。
“媽!”
成欣然把趙新萍扶起來,趙新萍看著女兒的臉,她的臉紅了,不知道是跑步跑的還是氣的。
趙新萍低聲說:“邊上給我好好待著。”
長發男子看見了成欣然,少女的模樣比難啃的老骨頭可口多了,當然不會放過。
“趙老闆,你女兒多大了?”長發男子盯上了成欣然,成欣然惡狠狠地甩他一眼,不答話。
長發男子感覺這才對味,女孩長得軟,脾氣挺辣。
“老子就喜歡有個性的。趙老闆,你讓你女兒當我女朋友怎麼樣?我保你的店沒人舉報。”說著男人的手就摸上成欣然的衣服。
“你別碰我!”成欣然狠狠甩開。
長發男子不依不饒,兩隻臟手一起上,成欣然一躲,她本來就挺單薄的短袖完全拉開了,露出白嫩的肩膀。
這彷彿點燃了整個現場,所有人都憤怒了,但憤怒也不敢言。於是現場出現了令人尷尬的沉默。
這些人是這條巷子最大的管理者,這管理者的封號不知道怎麼來的,從有這巷子的那天,就已經建立了這種秩序。
裙帶關係錯綜複雜,在這些人眼裡,一間間小店就像臭蟲窩,碾掉一個毫不費力。並不僅僅是貪生怕死這麼簡單,一群無視法治的渣滓,掌握所有店鋪的生殺大權。
成欣然頭腦並不清明。她看到長發男人狂熱的目光,看到趙新萍心痛乞求的眼神。
她試著忍了,但真咽不下這口氣。
下一個動作,她衝到馮異家抄了把扳手,拎過來,狠狠掄上去,徑直給長發男子開了瓢。血順著頭皮流下來。
長發男子呆住了,抹了把額頭。
“我操你媽——!”
成欣然被幾個男子團團圍住,推推搡搡。不知是誰喊了嗓子,現場讓出一條道。
“警察來了!”
陳勉挪到更遠的地方。他只能挪到更遠的地方,將自己那無法抑制的、轟鳴的心跳徹底沉入人群。看到警察來了,他終於鬆口氣,攥著手機的手已經失了血色。
成欣然被推到警察跟前,扔掉了扳手。她臉上帶著憤怒,雙眼布滿紅色,像殺了人一樣,居然有點港片里亡命天涯的味道。她從小到大都老老實實,這是第一次主動出手,沒想到鬧了這麼大的。
趙新萍上來就打了成欣然一下,又把她狠狠推到一邊:“你給我滾一邊去!”
成欣然咬著牙,退到一邊,看著趙新萍和警察還有那些男子陪著笑臉,戰戰兢兢,明明下一秒就要崩潰,但還是要賠上笑臉。
這些人都他媽的都是蛇鼠一窩知道嗎。
她很想把趙新萍搖醒,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為什麼他們永遠像下水道見不得人的老鼠一樣?她有什麼錯,趙新萍又有什麼錯?
那一瞬間,成欣然突然厭惡一切,戾氣爆棚,想把周圍所有生命體都殺光。
她剛上前一步,便被一隻手拉了回來。
馮異拉著她手腕,沖她搖頭。他拿自己的外套給成欣然披上,暴露的肩膀全數被藏起來。
“別。”馮異說。
成欣然停住了,看他,眼睛里全是委屈。
“走,”馮異輕攬她肩膀,“看看秦大爺家還有什麼剩下的炸串,都給你順出來。相信你媽媽,她能解決,她那麼強。”馮異的聲音輕柔但堅定。
成欣然靜了那麼幾秒,整理了情緒,吐出胸中鬱結的戾氣。
她跟著馮異走了。
陳勉站在那裡,看了很久。
賣糖醋雞塊的老闆戳他:“糖醋雞塊還要嗎?”
陳勉沒什麼表情,接過。
“那家按摩店的老闆姓趙,三天兩頭遇這種事,一個離婚的女的帶著個十幾歲的閨女,就算開的不是粉紅小屋,又有什麼區別?遲早的事。哎。”老闆不知道帶著奚落還是遺憾。
陳勉眼神還在馮異和成欣然身上,那兩個人隔著半米講些他聽不見的話,成欣然情緒好轉還咧嘴笑了下。
他突然胃口全無,把糖醋雞塊擱回小攤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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