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的宋逸文決定站雷佑胤這邊。
他推一把萬子豪的肩膀,示意他把沙發讓出來,舉杯遙敬了雷佑胤一杯,安慰他說,“你別聽萬子胡說。信我,趁年輕能玩就玩,別老想著結婚。結婚有什麼意思,半隻腳踩在墳墓里,每天光想著回家就鬧心。”
萬子豪笑一下,今兒這包房裡坐的每一個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宋逸文之所以結婚,是他媳婦懷著肚子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如果不結婚就一屍兩命。
干婚慶這一行,比這還荒唐的婚事他都見過。見得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方才雷佑胤發自內心的想要反省,他不過做順手人情,推他一把。
論親疏、論關係,唐景瀟畢竟只是一面之緣的外人,到頭來真出了事,他自然還是站雷佑胤,不會真為她出面。
萬子豪緩一口氣,把剛才放出來的狠話又說圓了。
“雷子你別嫌我說話難聽。你先自己想明白你到底要什麼,再去想下一步要怎麼做。你要只想跟唐老闆玩玩,哥幾個有的是手段讓她乖乖就範。你要真想浪子回頭,願意為愛改變,我跟逸文也挺你,想要幫什麼忙都是你一句話的事。”
“不聊這些了,喝酒喝酒。”
宋逸文適時的出面緩和氣氛,雷佑胤僵硬的同他倆再一次碰杯,昏沉的腦子裡第一次有了一個不一樣的聲音。
——他到底想要什麼?
——他到底想怎麼做?
三個人在後酒喝到後半夜,宋逸文的手機已經瘋了一般的響起了奪命連環Call。
他忙示意包間里的兩個人收聲,推開萬子豪叫來的陪酒小姐,躲到一邊的獨立衛生間里關上門,這才摁下了接聽鍵。
“喂?”
“宋逸文,你人在哪兒呢!?這都幾點了?你還要不要這個家了?”
外邊坐著的雷佑胤始終黑著一張臉,萬子豪叫的陪酒小姐都是懂趣的,沒人敢近他的身,離了宋逸文,又一左一右圍著萬子豪坐下,殷勤的開始勸酒聊天。
萬子豪看一眼躲進廁所才敢接電話的宋逸文,笑著跟雷佑胤打趣,“看見沒,這就是結婚後的下場,是不是覺得還是逢場作戲玩玩的自在?”
陪酒小姐配合一笑,“萬總說笑了,我們對您可是真心,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會說話,再開一瓶,喝什麼你自己挑。”
“謝謝萬總。”
得到客人許可的陪酒女風情萬種的扭著腰出了包房去開酒。
雷佑胤忽然莫名的想唐景瀟。
想她靠在他身邊,握著他手時的溫柔的笑。
“不喝了,我有事先走了。”
他放下酒杯,晃晃悠悠拿起車鑰匙作勢就要起身。
萬子豪忙勸住他,“……醒醒,你喝成這樣怎麼開車?!等著,我給你叫代駕。”
宋逸文接完電話出來,面如菜色,“我也得走了,媳婦鬧得厲害。萬哥你幫忙叫兩個代駕吧。我跟雷子一塊兒打車,需要他幫我做個人證。”
萬子豪覺得男人這種生物一旦沾上女人都得完。
“擦擦你臉上的口紅印子。還有你,雷子你給我先坐下。你們出去,自己都選一瓶酒,開了,賬我一會兒結。”
“謝謝萬總~”
“萬總豪氣。”
烏煙瘴氣的包間終於清凈下來。
萬子豪拿酒漱了漱口,宋逸文已經從包里掏出來噴霧開始清理自己身上的煙味及脂粉香氣。
雷佑胤看著宋逸文,就像是看見當年的他爸。
他多恨他啊……恨他把他媽娶回家又不聞不問,恨他在母親生病時還去陪自己的“心上人”。
母親整夜整夜的在家哭,抱著他哭,一邊打他一邊罵他一邊哭。
保姆勸不住,家裡所有能摔的瓶瓶罐罐到最後慢慢都換成了摔不壞的、不會弄傷他的擺設。
他年紀小,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哭,只能陪著她一起哭。
她打他疼,他哭。他見她哭的肝腸寸斷,差點兒背過氣去,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哭。
每個禮拜,那個裝修的富麗堂皇的家裡都會來人,跟母親關上門來在房間里大吵,乒鈴乓啷摔成一片。
他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抱著腿,靠牆聽著隔壁的動靜。
母親歇斯底里的大喊,互相撕扯,扇對方耳光,抓頭髮在牆上來回的撞。
他害怕得抱著胳膊,渾身發抖,上下牙齒都在打顫。
……後來他才知道,母親病了、瘋了。被她的丈夫,他的父親給逼瘋了。
她反反覆復的吃藥,反反覆復的發作。好一陣又鬧,鬧一陣又好。
他變得越發會察言觀色、乖巧懂事,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隨時都可能翻臉的母親,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於那個只存在於兵荒馬亂的爭吵中的父親,期冀著他能回家,能好好陪著他,能讓這個家變成一個完整的家。
他的希望徹底破碎在他七歲生日那一天。
在那之前,她的母親已經平靜了快一個月。
不發瘋,不打人,每天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房間里,在保姆的陪同下晒晒太陽,養養花。
他覺得一切都在變好,比從前要好。
他在學校里認真學習,表現拔尖,一點兒也不輸其他年紀大他一輪的小朋友,還拿到了老師獎勵的小紅花。
他興高采烈的把花戴在胸前,背著書包一路從車上下來,小跑著奔回家。
母親讓保姆下樓去準備下午茶,拿著鑰匙,帶他上了從來都不許他上去的天台。
他開心的拉著母親的手,感受著午後的陽光曬在他身上,微風吹著他的臉。
母親笑著摸一摸他的頭,讓他站在那兒不要動。
他乖乖站著,迎著陽光,看著她。
那個人,就這麼笑著,站在了天台上邊,跨過欄杆,鬆開了手。
“啊——”
年幼的雷佑胤瘋了一般的在天台上放聲尖叫。
他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麼,但是他很肯定,有什麼東西從此徹底不見了。
萬子豪目送著兩人同上了一台車。
宋逸文下車比雷佑胤早,他大著肚子的媳婦已經板著一張臉,算好了時間站在小區門口等他。
借著微弱的車燈,她瞧見車裡坐著的是雷佑胤,臉色稍緩,客套的沖他打了個招呼。
雷佑胤在車裡淡淡回禮,車門重新合上,司機在前頭問他,“下面去哪兒?”
雷佑胤深吸一口氣,報了唐景瀟家的地址。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