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的瀟景御府公寓樓。
唐景瀟剛抱著洋桔梗花束走進電梯時,瞥見一旁公告欄里的樓盤名稱,還是會忍不住的揚起嘴角。
兩年前瀟景御府開售時,江城的地產還剛剛起步。
這一套號稱能看見絕美江景的公寓樓,喊的是比同期樓盤高處近三倍的開盤價。
朋友圈裡不乏有人拿這一處被戲稱為豪宅的樓盤名調侃她,說景瀟,你快去打聽一下,瀟景御府的開發商是不是你的愛慕者,提你名字打折嗎。
唐景瀟也沒正經的回他,你才知道朕背景這麼雄厚嗎,現在才想起來套近乎,遲啦!
大家嘻嘻哈哈的把這事當成一個笑話,也沒人真正上心。沒想到,瀟景御府開盤沒兩天,剛剛決定在江城定居的易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簽下了公寓樓自二十六樓到二十八樓的六處房產。
同城的同學聚會時,也不知從哪兒得到了小道消息的人免不了拿出手闊綽的易北當作談資。唐景瀟正埋頭跟烤鴨奮戰,聞言,差點嗆死在飯桌上。
坐在她身邊的易北神色淡然的遞過來一杯水,又抽了兩張紙巾示意她擦擦自己油乎乎的手,這才在四周人曖昧的目光下坦蕩的開口,“我覺得瀟景御府投資前景不錯,所以出手試試。”
“那你是不是也覺得景瀟前景不錯,所以想出手試試?”
瀟景景瀟,一字不差。
他一擲千金買下跟自己名字相近的樓盤,總有一種一騎紅塵妃子笑的瀟洒。
唐景瀟仰頭喝水,沒敢看他,耳朵卻豎起來,想要給自己一個痛快。
又哪能真的痛快呢。
易北被調侃,只是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瀟瀟比我有出息多了,只是你們都不知道。”
他沒有否認,亦沒有承認。
四周起鬨聲更盛,吵吵嚷嚷的鬧成了一片。
唐景瀟的情緒卻因易北曖昧的話語而產生了片刻的低潮。
二十多年都過去了,每一次她靠近時,他就會避開。而她選擇站在朋友的位置上,他又會小心翼翼的靠過來。
這個人……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如果真的有一丁點兒喜歡的情緒在裡面,他一定是不會讓自己為他的話語而如此失魂落魄的吧?
可若真要說不喜歡,為什麼又總是縱容其他人那些曖昧又猜疑的話呢?
“叮咚。”
結束了回憶了唐景瀟整理完自己的衣服和捧著的花束,摁響了易北家大門的門鈴。
防盜門很快就被打開了,易北挽著袖子圍著圍裙,一邊張望著廚房的油鍋,一邊彎腰從鞋櫃里給她往外拿拖鞋。
“今天到的這麼早。”
“嗯,白天沒什麼生意,所以關店早了些。你去廚房忙吧,我自己來就好。”
“好。”
易北也沒有客套,將拖鞋放下便又急匆匆重新進了廚房。
唐景瀟將花束隨意放在玄關的柜子上,換上專門為她準備好的女式拖鞋。拉格朗日已經從房間里越過柵欄,咬著玩具吭哧吭哧飛撲到她腳邊,親昵的圍著她的小腿打轉。
“乖。”
唐景瀟溫柔的摸了摸拉格朗日毛絨絨的腦袋,四年前被易北從路邊撿回來的小肉球已經長成了此時享受的癱倒開始打呼嚕大金毛。
她連花帶狗的走去陽台,將園藝剪從柜子上拿下來。修剪完花枝,又把易北家裡已經快到荼蘼期的姜花取出來換上洋桔梗,捧著花瓶進了廚房開始接水。
易北從爐灶前扭頭看她一眼,笑的開懷。
“花很好看。”
“謝謝。”
久違的兩人晚餐,易北大顯身手,足足做了三菜一湯。
一個蒜蓉排骨,一個玉米排骨湯。新鮮的河蝦去了頭尾挑乾淨蝦線,跟應季的蘆筍炒在一起,色澤艷麗好看。
還有唐景瀟最愛吃的烤鴨,切了片,連帶著冒著熱氣的麵皮蒸屜一塊兒上桌,搭配著黃瓜條蔥絲胡蘿蔔條及甜麵醬。
唐景瀟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你這飯桌上都不帶瞧見點兒素的啊,施主這樣不好,不好。”
易北正給她拿飲料,聞言笑出聲來。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再說了,你還在長身體,多吃點沒錯。”
長身體?她還在長身體?
唐景瀟真想把身份證拍在桌上讓他看看她已經二十九了。
還差三個月,她就要迎接女人最惶恐的三十而立。
可,易北也已年過三十,依舊是朋友圈裡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四年前,他跟桃顏分手,鬧得滿城風雨。
一晃四年過去了,他身邊除了她,一點兒也不沒瞧見新的桃花。
在餐廳昏黃的燈光下,易北將倒滿了飲料的玻璃杯遞過來,“常溫的,你也悠著點喝。”
唐景瀟接過杯子,羞憤難當,“還有一禮拜才來呢!”
“所以才讓你悠著點喝。”
易北悠悠然開口,談論起這件事來一點兒也沒有男人該有的不自然。
唐景瀟十三歲那年初潮,因為貪涼喝了一罐冰可樂,體育課時疼的渾身冒冷汗,捂著肚子就差在操場上打滾。
最終,體育老師將她送去了醫務室,跟她青梅竹馬的易北自告奮勇也請了半天假,從職工辦公室里借來了一個搪瓷水杯,裝了滿滿一杯熱水,輕言細語的陪在床前哄著她喝了一下午的水。
自此以後,唐景瀟並不覺得生理期時被男性友人關懷說“多喝熱水”有什麼不對。
熱水的確能緩解疼痛,更何況,那一杯熱水還是被那個人連騙帶哄的喂下去的。
這一份不足為外人道也的親昵總讓她覺得,每跟他多相處一分鐘,自己對這個人的喜歡又增進了一分。
只要他還沒宣布結婚,身邊沒有紅顏也沒有藍顏。
她終歸,還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為……家裡換上了欣欣向榮的鮮花而乾杯。”
“為易北同志今年三十而立乾杯!”
“為唐景瀟小朋友年年十八乾杯。”
“為,拉格朗日乾杯!”
唐景瀟絞盡腦汁的編排了各種祝酒詞,終於在易北縱容的目光下喝下了半瓶專門給她準備的鮮榨飲料。
酒足飯飽,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賢惠的開始收拾碗筷,準備拿著進廚房。
易北已經先她一步,將空碗都接了下來,“碗我來洗就行,你把沒吃完的剩菜都收拾一下,肉拿水重新過一遍,一會兒可以給拉格朗日加餐。”
“嗯。”
拉格朗日像是聽懂了易北的話,吐著舌頭眨著眼睛,兩隻爪子搭在飯桌上,痴迷的望著自己的夜宵。
唐景瀟將剩菜都端進廚房,易北已經放了熱水開始洗碗。
他將隔壁的水槽位置讓出來,交給唐景瀟,又指了指一旁乾淨的圍裙,示意她可以穿上。
寬敞又明亮的廚房裡,兩個人並肩站著,水聲並不算太大。
沒有交談,氣氛卻又不顯得尷尬。
唐景瀟低頭,用眼角的餘光去瞥站在身邊的男人。
茶米油鹽醬醋茶。
她好似都跟他經歷過了一遍。
此時此刻,她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時間走得再快一些。
一眼萬年,滄海桑田。
她哪兒也不想去,只想同他一起,這樣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