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學院很多課都要搶,他根本不感興趣那些狗屁課,除了必選以外,其他的都是混。成欣然很不喜歡他對待課業弔兒郎當的態度,總想插嘴,又被陳郁森一句“關你屁事”給噎回來。
但她很感興趣美國大學的選課系統,好奇問:“能給我看看嗎?”
陳郁森把椅子往旁邊偏了偏,讓出個位置。
“官網得重新刷。”他提醒。
“哦。”
成欣然刷新了一下頁面,突然她從UCLA的官網刷出一張嶄新的封頁。
這是一張UCLA冰球隊對戰斯坦福冰球隊的宣傳圖,似乎這場比賽是全美高校冰球聯賽新賽季的揭幕戰,UCLA和Stanford是美西高校里的老對手,圖片的左右羅列著兩支冰球隊隊員的大頭照。
成欣然看著宣傳圖,突然動作一頓,整個人愣怔。
她似乎在斯坦福的隊伍里看到了陳勉。
但她不敢確認,圖片點開后依舊有些模糊,讓她認出來的僅僅是一種感覺,這個人球衣的號碼還是19。
應該是他吧?
成欣然的眼眶突然發酸發脹,她使勁眨眼睛,又睜大眼睛,她現在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哭。
感受到成欣然的沉默,陳郁森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明白過來,不留情面地開腔譏諷:“原來你那個寶貝前男友跑斯坦福念書去了,那你們很難見到面嘍。他們學校的人談戀愛都很猛,他估計早有別人了。”
是啊,這麼久了,有別人也很正常。陳勉那麼優秀,身邊又怎麼會缺人。
她沒說話,唇線緊抿。
陳郁森掃了眼揭幕戰的時間和地點,問她:“去不去看?地點在我們學校附近,這應該算我們主場。”
只是隨口問一嘴罷了,成欣然需要花錢的地兒還在後面,她根本沒有閑錢跑趟美國。
但她突然開口:“我是不是要辦護照和簽證?”
他一怔:“真想去?”
她眼神里有執拗和堅持:“想。”
陳郁森盯著她的雙眼,笑了:“好,你去申請護照。我估計你簽證辦不下來,我幫你想辦法。”
第二天,陳郁森返回美國上學。
一周后,成欣然如願拿到北電導演系發的藝考證,除此之外,另外報考的四個學校有三個都給她發了證。成欣然心裡第一次有了底氣,她給林導發了感謝的消息。
林導回復她說:別謝我,我什麼都沒幫上,但我很期待成為你的老師,九月見。
至此,一樁巨大的心事終於落定。
現在她只需要再確認另一件事。
再一周后,成欣然獨自飛到LA。
這是她第一次出國,只帶著一個很迷你的行李箱,預算也緊緊巴巴,她打算在美國待兩天就回國。這種行為被陳郁森逮著了諷刺,沒錢還要窮折騰。
但成欣然很清楚自己來的目的,她不是來玩的,只是為了看一眼他。
在此之前她很少有機會跟外國人交流,口語一直不算好。甚至來之前的前一天,她還在看抱佛腳一樣地看口語,很怕海關給她扣下。
三月份的美西沒有她想象得熱,不是電影里那種陽光四射的感覺,反而有她意料之外的蕭瑟。成欣然穿著襯衫,覺得還有些冷,又拿了件外套出來。
但她依然覺得很興奮,腦子像是流轉了百年的超長膠片一樣,過掉許許多多的電影畫面。
陳郁森來接她,第一次發現成欣然話這麼多。
“是不是奧斯卡頒獎的地方也在這裡?”
“你們UCLA的電影專業跟紐約大學的有區別嗎?”
“夢工廠的工作室是不是在這邊?迪士尼的工作室呢?比利懷爾德現在的公司是不是也在這裡?”
“成欣然,”陳郁森忍無可忍,“問題這麼多你在這住一陣好不好?把你口袋裡那點鋼鏰兒都耗完再回去。”
“不不不。”她呲著牙笑。
隨後兩個人一起到了比賽的冰場。
冰場這個地方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她對冰球是真的不感興趣,那麼多人搶一個小球球,能有什麼意思?陳勉每次他都要求她來看自己訓練,成欣然才會跟去。
想來也是過於刻意,現在他們分手了,她反倒主動跑到大洋彼岸來看他打比賽。
他們去晚了,前排鬧哄哄地擠著很多學生和冰球發燒友,甚至還有一些媒體。
她只能坐在靠後的幾排,正想辦法落座的時候,陳郁森突然說:“昨天幫你打聽了一下,你前男友現在在讀生物工程,研究不知道幹什麼用的疫苗的。”
成欣然點頭說:“我想到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去讀生物的。
陳郁森坐在她身邊,又說:“他沒女朋友,但他們冰球隊的找女朋友都是遲早的事。”
成欣然笑了:“跟我有關嗎?”
“我看你能憋到什麼時候。”陳郁森端著兩盒玉米片,翹著二郎腿,講話一針見血,“一會兒哭了別找我。”
成欣然也以為自己會哭,但她並沒有。
陳勉跟著隊伍出場,他帶著頭盔面罩,渾身寫滿了距離感,如果不是他身前的數字19,那麼成欣然一定不會辨認出來。
原來只是這樣啊。
成欣然心裡居然有些失望,這跟CCTV5的轉播有什麼區別。央視還能給特寫,她在這隻能看著一堆五大三粗的小人兒飛來飛去。
憑著對冰球很淺薄的認識,成欣然知道陳勉依然打左前衛的位置。她親眼看著他跟隊友很嫻熟地配合,帶球,過人,進球,然後贏得滿場的歡呼。
美國人的歡呼比她們要誇張很多,張牙舞爪的。陳郁森一個沒留神,差點被旁邊一群狂歡的男人舉起來。成欣然這時候咧著嘴完全笑開,她很切實地感受到了冰球這項運動帶給現場人的雀躍。
在這樣一隻完全西化的隊伍里,陳勉仍然擔任著重要的角色,他確實是做到了無論在哪裡都自信閃耀。
成欣然會跟著歡呼,甚至強行拉著陳郁森一起拍巴掌,但說到底,她表現得過分理智了。就像去看明星的演唱會一樣,也會激動,也會開心,但她並沒有什麼實感。
在這個時刻,陳勉對她來說是冰球場上的選手,並不是慣常出現在她身邊牽動她情緒的那個人。
對於他們倆個這種對體育賽事完全不感冒的外行來說,越到後面越難熬。一場比賽看下來,陳郁森已經快睡著了,成欣然也不自覺地走神。
她低頭刷了刷ins,突然發現昨天晚上,陳勉更新了狀態。
在此之前他已經很久沒更新過。
是一張從格里菲斯天文台的角度俯瞰洛杉磯夜景的照片,遠處是深藍色的天幕,有點點燈光映著整片繁華的好萊塢。
他配的文字是:非常好的電影。
成欣然一眼就認出來,這是《lalaland》的取景地,之前電影上映的時候他們曾經手牽手去電影院看過。
“怎麼樣?”散場的時候,陳郁森問她:“是不是很失望,千里迢迢跑來一趟,發現沒什麼特別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成欣然還是很緩慢地點頭。
陳郁森笑得很賤:“要不要去趟斯坦福再看看他們的大土牆?從這開車七個小時就到。”
“不了。”她也有點想笑,“我明天一早就坐飛機回去了。”
笑了一瞬,她突然沉默下來,然後試探性地問:“Ethen,格里菲斯天文台離這裡遠不遠,我坐公交能去嗎?還是說坐uber?”
陳郁森一愣,轉而明白過來,“你要去《lalaland》那個取景地?”
“嗯。”
“那個天文台在山上,”他想了想,“我送你吧。”
“不用了,你告訴我路線,我自己能去。”
陳郁森知道她習慣,沒再說送她,給她發了定位,又幫忙叫了輛Uber。
成欣然坐著不知道哪叫來的私家車,越往山上走信號越差。她叫司機停車,自己背著包走了上去。
山上的人不多,大多數都是像她一樣來打卡電影場景的遊客。成欣然四處轉了轉,拍拍照,坐在電影里那張有名的長椅上,安靜等待著夜幕降臨。
景色漸暗,天光由湛藍逐漸轉為深藍,遠處的霓虹燈依次亮起,無限接近《lalaland》里的畫面。
成欣然突然想起曾經和陳勉看這部電影時的場景。
那時候陳勉對電影的審美幾乎為零,他的執著甚至貫徹到看電影這項行為中,他只看各種各樣的動作片,要麼就是B級片,哐當哐當的,很簡單很解壓。
陳勉不喜歡文藝的電影,情情愛愛,膩膩歪歪的,這讓他覺得浪費時間。但偶爾成欣然需要拉片的時候,他也陪著她看,看完兩個人還會很認真的討論。
《lalaland》進片尾的時候,成欣然還沉浸在故事裡,為男女主人公的結局而心堵,一個勁兒地吸鼻子。陳勉看她哭的樣兒反而想笑,把人摟在懷裡,吻她的眼睛和嘴唇。
“電影而已,別哭了。”他給她擦眼淚。
“什麼叫電影而已!你不覺得很感人嗎?”成欣然眼眶還是紅的。
“是很感人,但他們最後分開了。”陳勉不喜歡任何意義上的分離。
“可是分開以後他們都成了很厲害的人,”成欣然去握他的手,跟他強調:“這就是電影的魅力。”
陳勉笑著摸摸她的發:“那加油,將來你也會拍出這樣的電影。”
成欣然獨自坐在那張椅子上,彷彿一個孤獨的全景鏡頭。像是在出演戲中戲,她滿眼城市的夜色,但夜色只有她一個人欣賞。
已經經歷過了電影場景里那樣的分手,那未來他們都會變成很棒的大人嗎?
成欣然這麼想著。
突然一股澀意湧上來,眼淚一下就溢出眼眶,越擦越多。
她哭得太厲害了,甚至哭出了聲。她發現自己曾經強壓下去的記憶全部都沿著縫隙冒了出來,這些記憶令她猝不及防,陳勉對她的遷就,對她的忍耐,對她的關注,甚至是對她的傷害。
是將堂皇和愛意都寄托在彼此身上的偏愛,也是許多個相依相伴,一起成長的日日夜夜。
現在他們在同一個城市,到達過同一個地方。她覺得自己好孤單,孤單到想去找他。
可時至今日,她沒有任何立場再出現在他面前。
突然想起之前曾經開玩笑時候自己說過的話:其實她從頭到尾都一無所有,所以她來去自由。
成欣然能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懷念如果僅僅是懷念,就不具備任何力量。
真的該往前走了。
成欣然看著遠方熠熠閃光的夜景,在心裡默默說,沒有遺憾了,我已經來過你在的地方,這條路就到此為止。
希望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我聽的是《奇洛李維斯回信》
明知我們隔著個太空 仍然將愛慕天天入進信封。
三合一了家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