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程家大將提前部署,可大鄴軍馬終究不能以一擋數十。
堅守數日後,禹軍以人橋渡河,死傷數多,與鄴陽大軍在渭水河畔開戰,平陽逃民四散,左騎大將軍帶兵死守,戰死平陽郡。
消息傳回宮中,整個永延殿都寂靜無聲,程稚玉更是連呼吸都緊繃,一行清淚灼灼而下。
“派人收殮衣冠,清點余將,待戰畢后再尋大將軍屍骨。”
程懷旻收起沉痛,立時著人調遣兵馬,平陽是鄴陽最大的郡縣,多山多田,又有存糧,禹軍之前被擋在渭水外,缺糧少米,一入平陽必會休戚整軍,他需得趁這個時間調兵布署。
“聞華,你著聞牧親領五萬禁軍,鎮守平嶂。”
聞華立時跪下,以手戧地。
“太子殿下,叄思啊。”
禁軍向來都是護守都城的,進可保城,退可死守鄴宮,若是讓禁軍出都城,哪怕只是一半……
程懷旻搖頭,平陽過後便是平嶂,越過平嶂就是連綿的鄴山,鄴山是鄴都最後一道天塹,不可讓禹軍佔了地勢。
而從平嶂到鄴山一路儘是山脈,就算禹軍要打過來也是傷亡慘重,行軍疲憊,還要擔心禁軍突襲,到時憑藉禁軍熟悉地勢,說不得真得以一斬百。
所以衛氏才會讓陶家在雍州起兵,這會兒大軍都在平昌平浦兩地,雍軍同聞景纏鬥,故意做出不敵的樣子,又讓禹軍在平陽大肆進兵,想誘他將大軍調往平嶂。
可大軍一旦離開平昌,雍州之軍立刻便可直入平浦,平浦青壯雖多,卻敵不過數十萬反軍,屆時平浦和鄴都之間毫無屏障,鄴都才是真的危矣。
如今平嶂尚在,禁軍善騎射,以高占低,他又已將前往永州之軍調回,可從禹永交壤之地側麵包夾,應可暫時保得平嶂無虞。
聞華領命下去,殿下軍探尚在,程懷旻雖心知不能將希望放到豫軍身上,但還是問了一句。
“豫州如何?”
“回稟殿下,豫州武將已回豫,中箭在豫都養傷,護國大將軍著一輕騎入鄴,稱豫州需二十日備師,支援鄴陽!”
好,豫州之軍在橫州也是多有傷損,二十日備師已是極短了,若是豫州能出兵,可解鄴陽燃眉之急。
然天不遂人願,豫州的武將在收到周雲諫的調令后立刻著軍整車,可還未出豫便被雍禹二州合軍攔在鄴陽外,與二軍展開廝殺。
這時越書令從正元殿而來,帶來程佑光的口諭,原是程佑光真從陶參口中審出了什麼。
那個陶參雖未直接參与謀反,卻也看出家中父兄想將他放在鄴陽不管,便時常偷聽陶父和衛瑄說話,聽他們說在鄴都安排了探子,以軍充民,打算亂時護衛瑄逃走。
程懷旻立即著人在鄴都中搜查,能被衛瑄用作探子的人必是身高體壯,掌心刀繭一查便知。
程稚玉也聽到了,想起程佑光,她起身對程懷旻行一禮。
“太子哥哥,我去看看父皇。”
“好,去罷。”
這時候也只有阿稚能給父皇些許安慰了。
*
程稚玉來到正元殿,只見程佑光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龍榻上,長袖落在榻邊,呼吸有些急促。
她伏跪在他身側,不由抬頭問。
“父皇,可要殺了衛瑄?”
——衛家雖未同陶氏一樣明著造反,可禹軍又哪是起義之師,個個身批胄甲攜鐵器,還是衛家大兄在領將,一看便知是禹州藏兵。
程佑光拍拍她的手。
“不必,父皇要他的命做什麼?”
他忌憚的又何曾是衛瑄?一個從一品叄司而已,圍在宮中就能將他殺了,他忌憚的是後面那百萬的雄兵。
衛氏那二兄雖勇猛,但不勝心計,若是把衛瑄殺了,他們說不得真的齊心協力破了鄴陽,取了各州,再生個中成之君下來守得幾分基業。
他就是要把衛瑄留下,衛瑄此人多疑,他將衛瑄在鄴城中關得越久,外面衛氏二兄的名頭就會越響,也會有諸多追隨之人。
等衛瑄回去見家中已無他位置,又見二兄頗有盛名,心生妒忌,必會與二兄爭權,屆時二兄說什麼衛瑄也不會信,衛氏猶如一盤散沙,可反卻打不得天下。
“阿稚,你要記得,有些你深恨之人不一定非要取他性命,忠心的可以用,敵人也可以用,只有一種人,你必須見了就殺他,那便是不遵循這世間之道之人。”
對於衛瑄他便是料錯一點,衛氏是個心機深沉卻也“胸無大志”的人,他眼裡只有程氏,只想反了程氏,不想打其他州,才會讓鄴陽遭此大難。
若是當初知道衛瑄是這等人,他在他做官第一天就殺了他。
可現在為時已晚,大軍已然圍鄴,他只得將衛瑄留下,讓他去做衛氏里的釘子。
程稚玉點頭。
“是,阿稚記下了。”
為君,第一要會識人。
*
豫州之軍同雍禹二軍在渭水外大戰,平昌的戰況也越髮膠著,平嶂之地因有禁軍鎮守,又占著地形之勢,禹州兵馬反倒是圍山而不得入,死傷數半,連衛家大兄衛耆亦身負重傷。
數日過去,雍州之師見程懷旻未中計,大軍久久不撤,也不再與聞景纏鬥,連戰數場,聞景重傷之下急退叄百里,平昌之地失守大半,不得不隱入浦地水林之中。
——程懷旻雖料到衛氏所想,可二十萬兵馬如何阻擋六十萬反軍?
便是鄴陽軍馬精良,也禁不得日夜鏖戰,許多將士還帶有橫州平亂的舊傷,落於馬前必遭砍殺。
大軍逼境,程懷旻不得不將那五萬禁軍急調入浦地支援,只盼著剩下的鄴陽軍馬能以地形之勢守住平嶂。
可大軍一敗便如同破竹,五萬禁軍還未至浦地,聞景便已節節潰退,永光二十一年夏,平浦失守,聞景戰敗自刎以殉師。
軍探將聞景自刎的消息帶回,還帶回了聞景的佩劍,見軍探跪於殿下,程懷旻拂袖起身。
什麼?浦地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