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夜深程懷旻還要議事,程稚玉沒有留在永延殿,程懷旻也未射到她身上,免得她沾染了氣息。
回到鴻嘉殿,見裴若諳住的殿宇還點著燈盞,程稚玉進去一看,裴若諳正在案前提筆而書。
“裴姐姐在寫什麼?”
她過去伏於案前,裴若諳停筆,將手中的絹紙遞給她。
“我在為太子寫賦。”
程稚玉接過一看,見上書勤君賦叄字,第一句便是太子有德,承天而生……
讀完程稚玉只覺比那十字章好得多,不僅寫出了哥哥這些年的功績,賦稅、治患,還頌讚了父皇如何平亂斬逆,讀之行雲流水,文采斐然。
“裴姐姐文才真好。”
裴若諳略略一笑:“若諳能為太子殿下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程稚玉放下賦表,如今衛氏作亂,裴姐姐尚能為太子哥哥作賦,她卻不能為父皇哥哥做些什麼,著實讓人氣惱。
不過她心亦不在詩賦上,便是強作也作不出什麼好詞。
旋即她又想到方才哥哥與她,往日她本覺得沒什麼,可或許是今日哥哥看她的眼神帶著情動,她亦對哥哥生了愛慕,竟覺得有些對不住裴姐姐。
——裴姐姐是想做太子妃才來她身邊伴讀的。
*
叄日後,謝言之進書永延殿,邀程懷旻程稚玉同游稚山,此舉自是為再看看程懷旻是不是他要尋的英主,也是想見一見程稚玉,弄明白小公主為何對他如此“不假辭色”。
程懷旻欣然應允,稚山是鄴陽的名山,盛產幼玉,程稚玉的名字便是取自於此,雖不及鄴山雄偉壯麗,但亦是景緻秀美,山間小道多有松柏青石,在月下石亭獨飲一杯也是暢快。
程懷旻領著程稚玉赴約,程稚玉換上迤邐的輕薄衣裙,山間清冷,臨行前裴若諳又為她披上一件銀狐披風,叄人沿著山石小道而上,行至半山已能望見遠處成片的松柏。
此處有一石亭,程懷旻讓侍從點了燈燭,布上酒盞,燭光與月光將此片照得銀亮,程稚玉喜歡拾山間美玉,程懷旻便讓侍人陪她遊玩,自己同謝言之在亭中交談。
“太子殿下,以今天下大勢當如何?……”
侍從提著燈盞,程稚玉遠遠的都能聽見謝言之的聲音,她沿路細看,拾起一塊奇石,握於手中,忽聽得身旁衣袍響動,回身一看,謝言之已到了她身後,遠處太子哥哥還立於亭中。
謝言之一合手。
“臣見過公主。”
他自稱臣,原是想討程稚玉歡心,卻不想程稚玉反唇相譏。
“你才不是臣,父皇為帝,你不是父皇的臣子,何為臣?”
謝言之笑,他想他應該明白程稚玉為何對他如此惱怒了。
“公主可是看了臣的祈君書?”
“自是看了。”程稚玉早就想同他辯一辯了。
“你為何於書中譏諷父皇?謝叔叔說過,天下大勢非一人能擋,父皇雖非中興之君,但亦為大鄴鞠躬盡瘁,救大鄴於危難當中。”
旁邊的侍從躬身退下,謝言之也朗笑而言。
“可臣就是要尋這能擋天下大勢之一人,公主以為如何?”
程稚玉猶氣:“那你便尋不到了,你如今已叄十之歲,說不得此人還未出生。”
“那臣便遍尋之,若非英主,臣寧願身血灑土。”
程稚玉不與他說了,她轉過身去,謝言之問她。
“那公主說如何才算英君?”
“自是要強君主國,萬家來朝,識人所不識,為人所不為,舉十州盛世!”
謝言之反問。
“那公主可以陛下為英君?”
程稚玉還小,說不過他,又不到他胸口,需仰頭看他,急得眼睛發紅直跺腳,逗得謝言之哈哈大笑,如此可心妙人,也不知是誰能一擷芳澤。
倒是剛才那一句識人所不識,為人所不為,正中他心中所想。
“臣還有最後一問,若公主為君,當以今天下大勢如何?”
程稚玉陷入凝思,許久後方語。
“自是……自是分而擊之,不讓衛氏獨大!”
謝言之笑。
“公主此舉可是從陛下所想?”
這便是如今程佑光之術,衛氏既想屯兵自起,那他便多方賜兵,牽制衛氏,不讓衛氏獨大。
這確實壓制了衛氏的反心,讓衛氏數十年攜兵而不敢動,也養大了其他州的野心,實乃飲鴆止渴,不過如今大鄴似乎也別無他法了。
他笑意漸深,身子微俯,與程稚玉越發近,想聽聽程稚玉的回答,程稚玉也覺這還不夠好,但想了許久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謝言之含笑起身,罷了,不過一個十四歲的稚兒,是他心切了。
他合手離開,程稚玉忽得叫住他。
“那哥哥如何說?”
他定也問了哥哥此言。
謝言之停下,程懷旻之言與他所料相差無幾,但也有兩分強君之風,他敢給各州分王!引各路剿殺衛氏!
——禹州近鄴,是為心腹大患,但身處大鄴腹地,合州圍剿必死,有王名為重利趨,各州必先破衛,這樣既得了正名,又可吞併禹州軍馬,日後再來反程懷旻,自己便不是謀逆大軍,而是程懷旻承認的王。
而各州混戰之時,程懷旻也有數年之息,屆時再戰可有六成勝算。
敢以程氏百年王名為誘,程懷旻不可謂無雄心,不過這與他所想還是頗有不同。
程懷旻稱得上好君,卻不是他要的君。
既已問畢,叄人來到亭中,謝言之雖未投程懷旻,但程懷旻向來能容人,程稚玉對謝言之的成見也少了些,叄人舉杯,對月深飲一盞,將杯盞放於石台之上。
“太子殿下,此行甚遠,言之不日便回梁了。”
“謝公子慢行。”
叄人放下酒盞,程懷旻和謝言之都知這天下將亂,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小說+影視在線:『po1⒏mo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