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軟記憶里沒有來過這種場所,她知道遊戲城,知道電玩城。
她聽同學討論過。
但她沒有來過。
她害怕這種人多的地方,會顯得自己格格不入,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個瞎子。
她手裡被柯樅應塞了一隻鎚子,摸出鎚子的形狀后,她不太清楚,這把鎚子是做什麼用的。
手腕被柯樅應握住,他的呼吸那麼近,就在耳邊。
他靠在她身後,扣住她的手腕,解釋玩法給她聽,“這個叫打地鼠,你仔細聽聲音,地鼠出來的時候會有聲音,你順著聲音重重打下去……打!”
一錘下去,蘇軟手臂被震得發麻。
她隱約聽到了地鼠的聲音,被柯樅應扣著手腕打到了四隻地鼠之後,他鬆了手,沖她道,“你試試。”
蘇軟側耳聽了聽,地鼠出來的時候,會發出挑釁的笑聲,她一鎚子下去,地鼠會發出哭叫的聲音。
她漸漸覺出幾分快慰,兩隻手舉著鎚子不停地抬起,落下。
抬起,落下。
像是打在那些欺負她的那些同學的腦袋上。
聽著他們的哭聲,她壓抑在體內長久的痛苦和不快似乎在緩緩消散。
停下來的時候,她喘得厲害,整張臉汗濕一片,她脫力地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
柯樅應拿了瓶冷飲貼在她臉上。
“謝謝。”她接過,蓋子已經被擰開,她低頭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她又抿嘴喝了口,“這是什麼?”
“沒喝過?”柯樅應聲音很大,周遭的喧囂讓他的嗓音極具辨識度,他湊近,呼吸噴在她耳邊,“酸梅汁。”
蘇軟搖搖頭,“沒喝過。”
她說完,仰頭又喝了一口。
唇瓣被酸梅汁濡濕變得嫣紅一片。
柯樅應盯著那片唇,喉口滾了滾,他移開視線,偏頭看打地鼠的機器,問,“你把規律記下來了?”
她剛剛最後兩局,命中率百分百。
正常人都很難做到,何況她還是個瞎子。
“不難。”她隱有得意。
柯樅應唇角染了笑,“小學霸。”
蘇軟耳後有點發麻,他笑聲很近,那叄個字更顯親昵。
“我送你回去,下次再帶你來玩。”他起身,自然而然地牽著她的手。
回程的車上,她沒有像來時那樣緊張害怕,甚至微微探頭,感受著狂風的洗禮。
柯樅應見她不怕了,偏頭沖她喊,“扶著我的肩膀站起來!”
蘇軟不敢。
但還是試探著把手搭在他肩上,微微探出頭。
狂風將她的頭髮吹成直線,眼睛上的布條也被狂風吹開了,她輕呼一聲,卻沒敢鬆手去抓布條,只是微微側著臉,避開令人缺氧的強風。
“你討厭誰?!你就喊出來!”柯樅應大喊,“沒人聽到!”
蘇軟咬著唇。
片刻后,終於搭著他的肩膀,探頭。
迎著強風大喊出聲。
“我討厭——”
“我自己——”
車子停下時,她心臟還在劇烈跳動。
很奇怪不是嗎?
那麼多人欺負她,可她最終討厭的人,卻是她自己。
如果她不是瞎子就好了。
她時常這樣想。
那樣,大家就不會欺負她了。
“巧了。”
耳邊傳來柯樅應的聲音,帶著笑意,那樣清晰地透進耳廓。
“你討厭的,恰好是我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