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心痛感綿長且痛極，從一個痛點往外散發出無數藤索，催垮秦琛的骨頭，更將他的心戳出無數個窟窿。
那裡血流如注，似乎只有沈冬至能把那些空洞堵上。
握緊拳頭，秦琛忍受著痛苦雙手撐桌身體低俯，死死注視著辦公桌上的相框，希望上面秦澈的笑臉能給他力量。
——人心的轉變是需要一個過程的，譚潤深用這種殘酷直接的方式把秦琛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掀開，讓他直面內心對沈冬至的愛和掙扎，無疑於一陣颶風掀過，掠起驚濤駭浪。
他看向落地窗窗上不存在的人影，問他。
阿澈，是哥做錯了嗎？
或許是他想見秦澈的希望太強烈，玻璃上竟然真的緩緩凝出一個人影，白t、牛仔短褲，笑容開朗陽光，居然是十幾歲的秦澈。
秦琛記得，那時他給他訂了第一輛私人飛機，飛機的螺旋槳還在轉，秦澈就興奮的圍著飛機跑，中文夾著英文，不停的說哥我愛你。
“哥，你想我了嗎？”少年朗朗開口。
是，哥想你了，秦琛的手抓緊。
少年從窗上走下來，換了一副裝束，一身潮牌，還打了耳釘。
他站在秦琛面前，笑容裡帶著淡淡的惆悵。
“哥，真的不是我。”
秦琛回答：“知道，哥知道不是你。”
哥已經把她趕走，她這輩子都不能再進入你的視線範圍。
少年再次靠近他，這次他長高了，成熟了，變成了死前的模樣，白襯衫、黑西褲，像一顆挺拔的青松。
他輕輕一跳坐到辦公桌上，笑容帶著幾分不羈，手就放在秦琛緊握的拳頭旁邊。
他低頭：“哥，你比我高，每次說話我都得仰頭，這次換你仰頭看我，挺開心。”
秦琛手指顫抖，阿澈，只要你回來，以後每次哥都讓著你。
秦澈伸手包住秦琛緊握的拳頭。
“哥，我記得你小時候就是這麼握著我的手的，特別大，特別寬，讓我覺得永遠不會走丟。”
他淺笑。
“哥，媽媽離開的早，辛苦你照顧我了。”
秦琛連手臂都在抖。
秦澈繼續將他的手握緊，仰頭左右環顧一周，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
“哥，我死了你是不是特別生氣？”
秦琛搖頭，哥不生氣，只要你活過來，哥永遠不生你的氣。
秦澈才不信他。
“我知道，你肯定是特別生氣的，好好培養一個弟弟，怎麼就死了呢，哥，都說長兄如父，你從小把我帶大，既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父親，我死了，是從你身上剜肉，哥，我都知道的。”
秦琛已經全身都在抖，握緊的拳頭幾乎快掐出血來。
秦澈心疼他，手輕輕覆上他發抖的指節。
“哥，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墜落的時候在想什麼對不對？”
“其實剛開始落下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想活，我想沈冬至能把我拉上來，但你也知道，她受了傷，拉不上來的。”
“後來我掉下去，身邊的風聲特別大，我就在想你會不會心疼我，肯定心疼的，又想沒了我你怎麼辦，因為我最了解你，你看著厲害，其實最大的軟肋就是我。”
“到最後一秒，哥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秦琛沒有回答，只不停顫抖。
“我在想我的一生，我看到過去的那些畫面，有媽媽，有你，有三爺爺，還有她，很奇怪，那時候我居然不怕了，我看到那些過往，我覺得要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選的。”
還是會這麼選……還是會這麼選……秦琛心裡重複著這句話……
說完秦澈垂眸，像是看穿了秦琛似的，眼裡沉著的全是對他的心疼。
他的聲音很輕。
“哥，你是不是想我起來陪你啊？”
秦琛已經說不出話。
是，無數個夜晚，他都希望秦澈能活過來再叫他一聲哥哥。
“可是哥，我已經死了，回不來了，不能陪你了，你不是都知道的嗎？”
秦琛的心片片破碎。
是，他都知道。
“哥，我知道你想我，可是你真的不能跟我在這條路上走了，這路是我自己選的，只有我能把你越拉越深，你把我不回來的，而且這是通往下輩子的路，你怎麼能一直跟著我呢？”
“哥，我知道，你怪自己，怪自己沒有救回我，怪沈家，怪沈家沒有對你坦誠，但是哥，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怪誰，不怨誰。”
“哥，你也該往前走了，會有其他人陪著你的，代替我陪著你。”
不怪誰……不怨誰……一切都過去了……他需要往前走了……
秦琛的眼眶已經紅到快滴血。
他低頭垂眸，顫抖的肩膀緊繃的唇線，除了沒有眼淚落下，其他一切都與痛哭無異。
秦澈從桌上跳下來，他握住秦琛的肩膀，像是囑咐，又像是兄弟間的私語。
“哥，答應我，不要像錯過我一樣錯過她。”
秦琛全身一震，一下意識到了什麼。
阿澈，別走！！！
像是猜透他心中所想，秦澈面對他後退兩步，雙手插袋，嘴角帶著釋然的笑。
“哥，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也別留我了，聽我的，不要像錯過我一樣錯過她，知道我說的是誰吧？就是那個沈冬至，我知道你愛死她了，我見過你牽她手，跟牽我一樣包著她，那時我就知道你栽了。”
“對了，要是想我就翻翻相冊，我一直都在。”
說完他看著秦琛步步後退，退到落地窗邊緣的時候，他站定，揚起一個秦琛格外熟悉的溫暖笑容。
“哥，我不後悔，你知道的吧？”
——不後悔做你的弟弟，不後悔愛上她，墜落的最後一秒，我只想再叫你一聲哥哥。
是，哥哥知道，這就是我的阿澈。
見秦琛如此神色，秦澈最後一絲執念也落下，他笑，轉身背對秦琛往遠處走去。
“哥，走了！”
秦琛的眼角一酸，落下了人生第一滴，可能也是最後一滴眼淚，他看著秦澈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至透明消失。
阿澈……哥哥知道了……
——你或許不能陪哥哥一輩子，但你已經陪了哥哥半生，給了哥哥很多美好。
再見……哥哥以後再也不能陪你了……
——你為哥哥留下最重要的話，哥哥要好好聽，才不算負你。
對不起……哥哥必須往前走了……
——哥哥也要去追求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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