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海留學的大學是威斯康星大學，這是一個由多所州立大學構成的大學系統，他所在的分校則是麥迪遜分校，威斯康星大學系統之母，曾有21位教授校友榮獲諾貝爾獎，在世界久負盛名。
這裡天才雲集學風嚴謹，即使是國內最頂尖的學生到了這裡也不敢懈怠，更別提關山海這位大齡留學生。
來到威斯康星后，關山海遇到了第一個難題。
他的英語水平根本不足以聽懂這裡的課程。
此時的留學生大多分為兩種，一派是政府公派的，他們可以在喬治城大學和美利堅大學系統學習英語后再分配到各種學校，一類則是家中豐厚單獨送來留學的。
關山海哪種也不是，他既沒有豐厚的家底也沒有政府的支持，為了能聽懂這裡的課程，他一天只睡4個小時，就為了能在圖書館有座位自習。
就是在這裡，他遇到了沈清漪。
一個有思想有見解的美麗少女。
那時留學圈裡追清漪的不少，一是為她的才貌，二是為她的身份。
——沈清漪是家中獨女，沈柏謙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她，沈家是她的，她想嫁想招婿都可以，只是以後要留一個孩子繼承沈家。
而送她來留學，也是想讓她在開闊眼界的同時在未來的這群國家棟樑里找到共度一生的良伴。
但留學已經一年，她還沒見到任何能讓她傾心的人。
沈清漪是在自習時注意到關山海的。
其實早在關山海剛到威斯康星，就在留學圈裡引起了一場熱烈的辯論，有人覺得他到了這個年紀不應該再留學給家裡增添負擔，有人則覺得學無止境，關山海是值得敬佩的。
沈清漪不一樣，她覺得關山海來這裡留學很可能另有目的。
威斯康星圖書館每天座無虛席，但關山海總在同一個位置，他只有兩身衣服，一身中山裝，一身長衫，鞋子也只有兩雙，布鞋和皮鞋，大多數時間他都穿布鞋。
他不戴眼鏡，不像一般的留學生那樣清秀俊朗，一米八二的身高不像中國人，沈清漪覺得他洗得發白的中山裝下應該是一身強健的肌肉。
兩人真正相識的機會來自一個很普遍的問題。
種族歧視。
沈清漪是美人，但那是在中國留學生眼裡，在其他學生眼裡，她更像一支隨風飄擺的蘆葦，沒有一絲吸引力。
在沈清漪和另一個白人男學生因為座位問題在圖書館爆發矛盾，她的同學都無能無力時，是關山海走了過去，他用手按住沈清漪放在桌上的書，一字一句的告訴那個男學生。
“Thisisherseat.”
（這是她的位置。）
因為是自學英語，他的英語並不標準，但沒有任何一個人輕視他，包括那個男學生。
這一刻，沈清漪覺得她找到了想要的那個人。
她溫聲道謝：“謝謝你。”
但關山海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和她搭訕，面對沈清漪的道謝，他只略略點頭，就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自習。
這一天，沈清漪在圖書館待到很晚。
在看到關山海收拾好書本離開后，她也抱著書追了上去。
“關山海！”
清朗的少女聲線傳進關山海耳朵里，他停下腳步，發現他今天幫助過的女孩正向他跑來。
關山海腿長，不過一會兒就走得很遠，沈清漪氣喘吁吁，路燈下一張小臉泛著粉嫩的紅。
“你好，我叫沈清漪。”
“關山海。”
接下來的路上沈清漪一路跟著關山海，這個年紀的少女最是好奇，她忍不住詢問起關山海的來歷，關山海雖然不主動和她說話，卻並不拒絕她的問題。
在關山海的話語中，沈清漪彷彿親眼看到了那連綿不絕的老宅和高大肅穆的祠堂，又彷彿親身感受了分家時的落寞孤寂。
這個龐大而落寞的家族的厚重精神深深感染了沈清漪，她曾經聽父親說起過沈家的往事，卻遠遠沒有聽關山海講來動人和感同身受。
即使關山海的語氣平淡到彷彿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但也正是因為這份平淡，讓沈清漪越發對他欽慕。
少女的感情總是熱烈的，那時正提倡男女平等，留學生里女生追男生的事也有。
在對月一夜無眠后，沈清漪決定追求關山海。
自此之後，關山海位置旁邊多了一個人，因為沈柏謙也是留學生，沈清漪從小就學英語，是這批留學生里頂尖的人物。
她幫關山海制定學習計劃，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教他，關山海學得很認真，甚至想稱呼她為老師。
沈清漪慌亂的拒絕了。
久而久之，兩人已經很熟悉，沈清漪也越發確定自己的想法。
關山海來這裡學習的目的確實另有其他。
他對待學習的態度極其認真，不懂的問題可以反覆問她三四遍也不覺得丟臉，甚至連那些不待見他的同學他也是不卑不亢，能幫忙會幫忙，遇到問題也真心的去請教，久而久之，留學圈裡的人提到他都會說那是個很好的人。
但他如此認真，卻從不會為了任何一門考試通宵學習，即使他知道這門課他過不了。
每天最少四個小時睡眠，是他對身體的基本堅持，他還會每天繞著學校跑三圈。
這是個自控力強大到讓人心顫的男人。
不過漸漸沈清漪也發現，關山海對她並沒有追求的想法。
沈清漪不覺得挫敗，越和關山海接觸，她便越發敬佩這個男人。
敬佩他破釜沉舟的勇氣，敬佩他孤注一擲的決心。
這是個真正的男人。
而她只是個小女孩，他對她沒有齷齪的想法說明他心胸坦蕩。
幸好，她知道他喜歡什麼，她也願意為他裝扮。
彼時國內正是一切學洋的風氣，什麼東西只要加個洋字就變得與眾不同，留學圈裡也一樣，都喜歡穿西裝衣裙。
當天夜裡，沈清漪給家裡去了一封信。
在信里她要求家裡為她縫製一件旗袍，月白色，低開叉齊腳踝，但要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臂，最後再用絲線混著銀線綉出精緻的白色枝蔓和月季。
三個月後，溫柔的少女穿著美麗的旗袍走進圖書館時，驚艷了在場所有人。
而沈清漪站在關山海面前，第一次在關山海眼裡發現了一種名為心動的東西。
是夜，兩人月下談心，關山海告訴了沈清漪更多關於他關於關家的事。
當他說起垂死的老六叔時，這個善良的少女留下了一滴清淚。
關山海閱人無數，知道這是真心的眼淚。
他低頭吻去了那滴淚水。
確定關係，關山海又在威斯康星待了一年。
在某個黃昏時分，關山海告訴沈清漪他要回中國了。
“清漪，我要回去了，威斯康星是我的一個跳板，王將軍答應過我，只要我能在這裡待一年，回去就能去他手下做工程兵的隊長。”
沈清漪並不傷心，她的父親沈柏謙知交甚多，她的叔叔還娶了一個將軍的妹妹呢，而且這樣也更顯得關山海意志堅定。
——明明只需要在威斯康星混一年就可以，但他卻依舊用全力學習。
關山海緊緊握住她的手，兩人纏綿擁吻過後，沈清漪害羞的問了一個她一直好奇的問題。
“山海，你真的只有一套內衣褲嗎？”
——關山海太窮，偏偏又和沈清漪戀愛，幾個看不起他的人一直背地裡傳他只有一套內衣褲。
因為知道關山海的志向，沈清漪從不在資金上資助他，也不提為他寫什麼推薦信打點的事，但如果他真的只有一套內衣褲，她還是想為他購置一套的。
被心愛的女人問出這麼失臉面的問題，關山海依舊面不改色，他向她解釋。
“我有兩套內衣褲，並不只有一套。”
沈清漪當場羞紅了臉。
說完這句話的當晚，關山海要了沈清漪。
事後兩人依偎在一起，關山海從他行李箱的底層里取出一條珍珠項鏈，沈清漪知道這條項鏈，那是關山海母親留給他的，是他最後的值錢物件，如果拿去麥迪遜的拍賣行，至少可以拍出十萬美金。
沈清漪沒有問他把項鏈送給她后他回國應該如何生活，她將項鏈帶上，靠著關山海的胸膛，將手放在他胸口上深情表白。
“我是清漪，你是山海，我願做你胸中山海的一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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