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眼瞪得大大的，即使知道這對他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親眼看見一個人類變成黑豹，那驚奇感還是填滿了我的身體。
黑色的野獸開口說話，那低沈的聲音便緩緩流進我的耳朵：“變成這個樣子，你的恐懼是不是就能少一點？” “……豹子的形態你也可以說話？！” “對此我從來沒有加以否認。
” “從一開始就是？” 黑豹點點頭，優雅而無聲的走了過來。
我一個激靈，抓起毯子圍住自己，它卻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趴下，抬起金色的眼睛凝視我。
這雙眼睛竟然澄清到無辜──一瞬間給我錯覺像是我辜負了它。
“那為什麽一開始的時候不說？” 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說不定會嚇到你。
” 黑豹發出類似笑聲的聲音。
我忽然生氣起來，扭頭不去理它。
下巴有了暖暖的濕意，我一睜眼就看見zu那顆黑色的頭顱正擺在我眼前，紅色的舌頭舔著我的嘴唇。
“你在干什麽！” “請不要生氣──” 嗯？ “我剛剛變身成為人類，很多事情並不清楚，我知道弄疼了你，所以要對你道歉。
” 道歉？zu在對我道歉？ 我不可思議的眨著眼，有點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我迫切希望能夠成為人類，雖然我也喜歡豹子的身體，但是我更想用雙手來擁抱你，以人類的姿態跟你在一起。
比起豹子，身為人類的我更有權力擁有你吧。
” 歉意後的表白，又更加讓我無措。
我知道zu並沒有在說謊，但是心中有芥蒂沒有解開。
他是Μα?ρο leopard，是一隻豹子，完全不同於我的種族。
沒錯，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zu的外貌有多麽出色，我喜歡他的面孔，但那只是純粹從觀察者的角度而言，是不帶任何功利心的審美，就和喜歡石膏的大衛像是同一個水準的東西。
但一想到它是一隻有著尾巴、短毛和利牙的野獸便會產生不安與倫理上的抵觸。
於是我冷冷的問：“事到如今你覺得說這些還有用嗎？” 它不說話，只是用那雙金色的眼睛盯著我──無論我多麽憎惡它，唯有那雙眼睛純真到令我內疚，彷彿拒絕了它的我才是禍首。
“你別這樣看我。
”我扭過頭，避開它的視線。
“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 “小雨……” 它開始用可憐巴巴的聲音說道。
不去考慮它是一頭豹子的問題，但是聽到這樣的聲音，想起那樣的眼神，我就開始動搖了。
“不要說了！” 我用毯子蒙起頭，不想聽也不想看。
Zu沈默了好久，低低的說道：“小雨，我是喜歡你才……” “胡說！”我打斷他的話，悶在毯子里叫道：“只要身上有你喜歡的甜香，誰都可以！” “不是的，我們……”欲言又止，他想對我說什麽，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承認在祭祀上我被你的甜香迷惑了，對你的所作所為都是本能，但在那之前，還是一隻豹子時，我就喜歡你了。
那麽多人裡面，只有你不害怕我，願意照顧我……” 我偷偷扒開毯子縫隙，如果動物也有嘟嘴喪氣的模樣，那便是此時zu的表情了吧。
我被它看到了臉上的表情，又連忙遮上毯子。
“法埃呢？”我問道。
“別在我面前裝彆扭小孩，我才不吃這一套呢。
他不是比我更加關心你嗎？甚至連你的變身儀式都一手操辦。
他難道不比我更加重視你？” “不是的。
”zu低低的說道，似乎有些失落，就像被拋棄了的小孩。
“如果我不是Μα?ρο leopard的話……” 如果不是Μα?ρο leopard的話…… 忽然，我覺得自己能夠明白zu的無奈。
法埃對zu的關切，與其說是針對它本身，不如說是阿斯坦波曼的未來。
在他眼中，我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zu又何嘗不是呢？ 我掀開毯子，看zu耷拉著腦袋趴在不遠處，金色的眼睛隱藏在黑色的皮毛之後，只留下細細的一道彎牙兒。
這時的zu不是令人畏懼的豹神，卻像只被主人拋棄了的可憐貓咪。
我強忍著想把它摟在懷裡的衝動，硬下心腸不去理會。
夜色無邊，我輾轉反側，而zu也沒有入眠，但我們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野獸王子 33 清晨，我是被法埃的叫聲喚醒的。
“zu！你怎麽是這個樣子？” 我從床上爬起來，看見zu──一隻黑色的豹子──無聲無息的從門外走進來，後面飄著法埃的聲音：“難得變成了人類，為什麽還要保持豹子的模樣？” 它也不答話，將嘴裡銜著的東西放到我的枕邊，又輕快的跳下床。
“那是可以幫助你睡眠的植物，它的香氣會令你鎮定下來。
” 原來它在意我昨天晚上的失眠。
想到它的細心，我忽然有點被感動，尤其是看到zu那雙有了血絲的金色眸子──它跟我一樣，完全沒有睡好吧。
“我要開始到神殿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zu站在門口，遠遠的跟我說。
“在本源之地，你是自由的，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但是當我回來時，我希望……希望能夠在這個房間看到你。
” 最後一句他說的很猶豫，不是在命令，而是懇求。
生怕得到會令它失望的回答似的，甚至等不到我說話它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一株還散發著淡香的白花。
知道zu會在神殿，於是我便拒絕靠近那個地方。
他說給我自由，但也不過是僅限於谷地中的自由──他明白，我沒法從這裡逃走，所以才會安心放任我。
知道我是Μα?ρο leopard的Aclla之後，阿斯坦波曼族的其他人對我表現出了很矛盾的心態。
以前見面會打招呼的人，如今都側身而退，躲不及的，會勉強鞠躬行禮──他們懼怕的是我身為巫女的地位，然而依舊會在意我人類的身份。
留我在此，想必也是毫無辦法的權宜之策，正如法埃所言──與其眼睜睜看著一個種族的滅亡，不如在最後融入其他的血脈。
不知不覺中我來到了湖邊。
陽光折射在湖面上泛起斑斕色彩，在樹枝的縫隙中，隱約可見一尊古銅色的身體半浸在水中。
他背著我，全身都像是融進了陽光中，反而看不清他的面孔。
我稍稍靠近了一點，那精壯的後背上紋著複雜的圖案──兩條蛇相互交纏在由神秘字母組成的柱子上，一條正在吞噬另一條，但他們的尾巴卻被鎖鏈牢牢栓在一起。
他們是一個整體，然而卻在自相殘殺。
湖中人覺察到有人存在，轉身過來，看清他的面孔，我吃驚的叫了一聲──竟然是薩巴。
在我面前，他從來都是衣冠楚楚，我從來不知道在神官的袍子之下竟然還隱藏著這樣的圖案。
“小雨？” 看到是我，他也很吃驚，但更快的是迅速回岸，用衣服遮住他的身體。
雖然他不說，動作也是那麽自然，但是我看得出他並不想讓我看到他背後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