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昭的話后,少女彷彿醍醐灌頂立刻動身追了上去。
之前的醉客山莊一事過後,無跡派人暗中調查過那人身份,可無論如何查探都一無所獲,原本以為這次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但出人意料的是那頂黃緞大轎煞是惹眼,順著官道居然也能摸到趙瑾的方位。
無跡循著路人的指引,到了靜安城下時天色已經擦黑,她原本以為趙瑾會入城投宿,卻不料那人雖然一副漢人模樣,但跟那些蒙古貴族一樣在外紮營。
無跡暗中生疑,之前那群元軍說主子是趙瑾,自己還以為憑他的智多近妖,許是謀士軍師之類的,現在一看倒不是那麼簡單。
那頂黃緞大轎堂而皇之的放在一邊,緊挨著一個金駝色毛氈帳篷,比平日見到的圓帳篷足足大了好幾圈,想必那就是趙瑾的住所,無跡暗自皺眉,趙瑾一向狡猾狠辣,如果不是必要,自己並不想跟他見面。
有些為難下,忽然聽到不遠處的隨軍帳篷有人哀叫,無跡見左右無人,潛入一看,居然是錢一孫二李叄!叄人應該是剛接受完救治,帳篷里還殘留一股子藥味兒。
無跡想到孫二被自己折斷雙臂,如此傷勢一定會動用門派秘寶黑玉斷續膏,若是能從他這拿到,倒也不需要去見趙瑾了!
她躡手躡腳湊近,只見帳中圓木桌上擺了一排藥物,有止血止疼的,也有斷骨生肢的,其中有一白玉瓶,觸手升溫,顯然不是凡品,也只有這個瓶子上沒貼任何標籤。
無跡連忙打開,裡頭是烏黑的藥膏,聞了下有些刺鼻的涼意,她又湊到孫二雙臂,見他手臂上塗滿了黑膏,無論是樣子還是氣味都跟瓶子中的一樣,忍不住一喜,拿了那瓶子就出了帳中。
一路上都平安無事,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按照趙瑾的能力,要是不想讓自己發現行蹤,自己怎麼可能找得到他!還有這葯,她又拔開瓶塞聞了下,西域那邊的東西,她也不太熟悉,無法斷定此葯真假。
皺眉思索了會兒,少女悄悄潛伏靠近正中那個金駝色大帳,一路上沒發現什麼守衛的人後更加警惕:趙瑾武功一般,但他手下不乏高手,更是有玄冥二老這樣的護衛,按理說不可能沒人守夜,悄然將白玉瓶塞進懷中,她決定看看趙瑾到底在搞什麼鬼。
帳篷厚重,密不透風,也看不見任何影子,無跡輕輕挑開一道簾縫,映入眼帘是兩排紅木交椅,對著一張議事長桌,室內燭光溫暖卻不見人影,側耳聽了會兒也沒有任何聲音。
她正兀自生疑,覺得平靜之下暗流涌動、不宜久待時,只聽見從交椅屏風後面傳來一道聲音:“既有客前來,何必躲躲藏藏?”
果然,這是一道局。
雖然如此,但無跡卻並未發現其他人的氣息,皺眉思索了下,她還是循著直覺走了進去。
繞過屏風后,只見趙瑾正坐在榻邊,面前紅木矮几上是瓷白茶具,他神態閑適,右手握著堪比雪色的杯盞,不急不緩朝著唇邊一遞。
無跡滿臉寫著警惕:“你是故意透露行蹤的?”
趙瑾緩緩一笑,將手中茶盞放到矮几上:“若非如此,你怕是一年也找不過來。”
少女臉色一僵:“你說我蠢?”
趙瑾輕笑出聲,一雙瑞鳳眼映著瀲灧燭光:“哪有,張教主英明神武,獨身來我這龍潭虎穴,自然是有勇有謀。”
無跡聽出他語中狹促之意,擰著眉不想搭理,直接從懷中掏出白玉瓶:“這是黑玉斷續膏嗎?”
面前男子目光凝在她手上的玉瓶上,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近,聲音輕慢:“張教主,你不但獨身前來盜葯,還要問我這葯是真是假,真的視我趙瑾如無物?”
無跡不躲不避迎了上去,鍾靈毓秀的雪白小臉上是奪目至極的自信,勾唇一笑:“趙公子的確厲害,手下高手比比皆是,但我張無跡若是要走,天下倒還沒幾個人留得住。”
趙瑾垂眸看著面前的少女,他對狂妄自大之人一向嫌惡,但是卻不知道這狂妄之色在少女臉上居然會如此耀眼,彷彿她合該如此自信,彷彿那雙眼除了自己確實不應該再容下任何人。
他噙了笑,烏黑睫羽壓下,聲音緩緩:“那葯,確實是假的。”
無跡猛然抬頭看他,撞進他含情帶笑的眼中,耳邊是他絮絮低語:“我已經給了張教主這麼多提示,若是張教主一意孤行,到了這帷帳也不願與我相見,讓我此番心血付與東流,那我也就只能讓你吃個虧了。”
一番話說得春情娓娓,深情幾許,彷彿面前之人並非宿敵,而是相念已久的心上人。
只是他這番眉眼迤邐,咫尺遠的無跡卻心頭冰涼,一臉震驚:“你居然對自己的下屬都如此狠辣!”
趙瑾對少女不解風情的舉動有些無奈,緩緩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無跡將那白玉瓶放在桌上:“黑玉斷續膏呢?”
“不急。”趙瑾悠悠轉身,背對少女,“我想問張教主一個問題。”
“什麼?”
“你孤身來此,當真【僅僅】只是因為自恃武功?”他在‘僅僅’二字上過分著重。
無跡輕抿了唇沒有立刻回答,趙瑾沒聽到回復忍不住再問:“你——就沒有別的任何想法?”
滿帳寂靜,只有燭火微微搖曳。
少女遲疑半晌,開口:“我還有件事想問問你。”
趙瑾咻然轉身,綉著青竹的華貴衣擺在空中盪過,他盯著少女,目光隱隱渴求:“什麼?”
無跡被他這模樣驚得愈發不定,遲疑開口:“我,我小時候遇見了個漢家公子,是不是你?”
那日地牢,趙瑾半恨半怨的眼神,實在不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一身錦緞長衫的貴公子低聲笑了,琥珀色的眼瞳中水色空濛,隱隱有春山浮動破曉之陽的驚艷:“張無跡啊張無跡,你雖然笨,卻也不算無可救藥。”
看來他確實是當年那個囂張任性的貴族少年,無跡舒了口氣,小時候的事誰還記得請,她只記得自己被人扇了個耳光,反而是玄冥二老的面目她幾乎是刻在心裡,那日叄清殿外看見其中一位后才想起來的趙瑾。
不過現在看來,形勢也不壞,這趙瑾當年扇了自己耳光,那日地下自己雖然折辱了他,但是他也打了回來,這樣算下來他也是欠自己人情的。
於是愈發自信:“我也回答你了,拿黑玉斷續膏來!”
趙瑾頓了下笑意:“張教主真是清醒,叄句不離此物。”見少女又要皺眉,他也緩嘆了下,“罷了,既然教主心心念念,那我也自當奉上。”
“只是,我要你答應我叄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