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晨起,無跡一起身就看見空蕩蕩的小院,心知空念又去給其他人上早課了,一如往日吃了桌上特意留了的飯後有些無所事事,便坐到院子里發獃。
這院子里剛好有一棵桂花樹,長勢或許是沾染了佛堂靈氣,十分高大茂密,她輕輕一躍便跳到最粗的一根枝幹上,閉著眼躺下,一邊聽著不遠處的晨鐘暮鼓,一邊感受林間松風,也是清閑。
“哎,空智師叔祖昨個就說了今日晨課結束有宣戒會,你怎麼還敢遲到!”不遠處匆匆忙忙跑過來兩個灰衣小和尚。
“還說我呢!你不也是!”另個小和尚還在邊跑邊整理衣物。
“我這不是為了抓你嘛!”那個個子高點的和尚嘴硬說道,“哎呀快走吧,早課遲到了沒事,宣戒會遲到了空智師叔祖肯定要門規處置。”
眼見那倆和尚匆匆忙忙朝著前堂跑去,無跡微一思忖,暗中勾唇。
“咳!你們二人居然遲到!”
乍一聽見身後傳來的嚴厲質問,那兩個年幼的少林子弟立刻就慌了神,二話不說“咚”然下跪:“慧真(慧靈)知錯!”
無跡見狀也是一愣,早就知道少林寺乃武林第一門派,門規甚嚴,但是這二人下跪如此乾脆利落,還真是出人意料,但一想到這二人跪下了也看不清自己的臉,於是放心的從樹上飄了下來,走到他們身邊壓低聲音:“昨日是怎麼說宣戒會的!你們都忘了不成!”
“回空念師叔祖,慧靈不敢!”那個高個子的小和尚倒是機靈,瞥見了無跡身上僧袍的樣式,立刻叩首,“空智師叔祖昨日說,宣戒會乃是少林每月大會,從方丈到灰衣子弟,不可缺席,眾人需沐浴靜香,誠心聽戒,如有所違......如有所違......”
“如有所違,然後呢!”
“就!就門規伺候,挑水叄十擔,什麼時候挑完什麼時候吃飯!”另一個慧真和尚被推到前面,戰戰兢兢答道。
這宣戒會居然是少林每月盛會,全體少林寺子弟都要參加,這樣好的機會,當然要搞些名堂,不然豈不是對不起自己從小就受過少林寺這麼大的“禮”?
空聞方丈是吧?中原第一門派的稽首是吧?還有那個空智,最是疾言厲色是吧?這可真是天賜良機啊,無跡忍不住挑了挑唇。
“咳!念在你們尚是初犯,我就先算了。方丈......額,師兄在哪?我有要事找他!”
“回師叔祖,方丈師叔祖許是在禪房,剛剛弟子和慧真趕來途中看見方丈和空智師叔祖還未離開。”
無跡看了眼二人來的方向,按著他們路線,八成能找到那個方丈和空智的禪房,於是也不再糾纏:“好了,你們起來吧,我也要去找方丈師兄了。”
“是!”
等到身後的氣息消失一會兒后,慧真和慧靈才對視一眼,二人長出了口氣,抹了抹光滑頭頂的薄汗。
“幸好是空念師叔祖,如果是空智師叔祖就完了。”
“是呀是呀。”
二人踽踽前行了好幾步,慧靈腳步一愣:“不對啊,空念師叔祖不是應該在上早課嗎?”
慧真看了他一眼,諾諾猜測:“萬,萬一今日是大師兄代課呢。”
“可是剛剛那人,語氣聲音跟空念師叔祖全然不像啊!”慧靈皺眉回身望去。
慧真也跟著回頭看:“可他身上穿的確實是空念師叔祖的八寶法相蓮僧袍啊,誰不知道整個門派只有空念師叔祖僧袍上才許紋法蓮。”
“許是他偷的?”
“誰有能力偷空念師叔祖的僧袍!就算偷,幹嘛要偷件僧衣?”八成是覺得這猜想太不切實際,慧真也不理他了,“我要走了,你快些跟上來吧。”
慧靈猶豫了會兒,也將此事拋諸腦後:“哎等等我。”
無跡循著剛剛那兩個小和尚的路走到一排僧舍,僧舍前面是一派禪房,青瓦黃牆,威嚴整潔。
剛躲上樹,就看見從右側禪房出來一個光頭和尚,身上罩的是棕黃外袍,眸中精光,怒目圓睜,一副隨時要掏出禪杖打人的模樣,即便是面無表情看了也讓人害怕。
正是空智!
無跡伏下身,小心觀察著。
只見空念走到正中央最明亮寬闊的一件禪房外拍了拍門:“方丈師兄,好了嗎?”隨即出來一個披著赤衣袈裟、鬚眉皆白的和尚,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精神矍鑠,腳步鏗然,一看就是十成的練家子。二人低聲交談了兩句,便一同離開了。
等到他們背影消失不見后,無跡才小心翼翼跳到地上,觀察了下四周后,先是閃身躲進空智的屋子。
裡面床鋪未迭,杯盞中尚存殘茶,想來是有專人收拾的,又見他書桌上乾乾淨淨,想來是不屑抄經念文的,一時間心頭冷笑:也是,若是真正有心抄寫佛偈,又怎麼可能那麼輕薄好怒。
見他床上凌亂,眼神一轉計上心頭,以指為刃,乾淨利落削下一小截青絲來,然後細細理好,又十分仔細的墊在他的枕頭底下。
空智大師的床上居然有女人的青絲,這一定是場好戲,只可惜我隨身沒帶什麼脂粉,不然隨便撒一些,才更讓人震驚!
勾了勾唇,無跡悄然離去,轉身又進到方丈禪房,這件禪房可乾淨許多,書桌上還有些許墨香,想必是剛剛寫完什麼東西。
文昭也不墨跡,知道一般的手段對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根本無用,也不打算故技重施,直接拈了筆,在青帷床帳後面寫了幾個大字:善觀過,莫至於悔,悔則晚矣。
一向德高望重的方丈房中居然有這樣一句譴責警醒之語,倒也不失為一道奇觀。
放下床帳時絲毫看不見字,如果床帳微動,被風吹或者被掀開才會顯露。
無跡放下筆端詳了會,最好是某日夜裡,那老禿驢睡不著,正好天賜清風,好好嚇他一嚇,想至此便嘿然一笑,偷摸放下筆就離開。
出了禪房后逛了好一會兒,一個人也沒發現,無跡這才確定那宣戒會倒還真是每個人都要參加,怪不得那倆小和尚頭這麼害怕。
被強行關在房裡養傷好幾日了,好不容易出來透個氣,自然不想那麼早回去,於是她便偷偷往前堂摸去。
距離甚遠的時候就先跳上了一棵樹,只見廣場上密密麻麻坐著一群人,光溜溜的頭皮在太陽底下更加耀眼,眾多子弟,總體分為黃袍和灰衣兩隊,滿滿當當的席地而坐。
少林寺中高手眾多,不能掉以輕心,特別是眾人集會,誰知道會有什麼隱士高手,無跡左思右想下,只躡手躡腳往前走了七八丈,勉強看清那些人的臉后就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