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奇忙,葉飛終於抽空帶上人馬去晉城,羅西全程陪同。但他的態度又跟顧城有所不同,項目自然沒問題,勞碌了一天次日便轉到繁華高階的晉城,吃喝玩購物一條龍的陪伴在側,三俗三俗一樣都不缺。
臨近四季度末,春節也是近到跟前。想到兩三年沒回來過,七八分透支的羅西跟葉飛在機場分開,飛往南方海島城市。
這是她的第二家鄉,但情分始終不太夠。
乾淨的老街彎彎繞繞,圍牆裡伸出薔薇花,碩大無朋的爬山虎遮蓋著老式的小洋樓。她曾經幻想過,如果出生就在此,如果不存在養母陳春娥利用職務之便,故意抱錯孩子的戲碼,或許那個羅西純粹簡單,按部就班輕易能獲取普通人平靜而庸俗的一生,也是相對滿足幸福的一生。
天色漸晚,一隻肥圓的橘貓從鐵柵欄中貓腰而出,腳步靈活地踩踏著落地花瓣,幾步躍到羅西腳跟上,仰頭是一雙圓溜溜純澈的目光,蹭著她的腿。
柵欄內是母親的聲音,她在打電話,很柔和親昵地喚對方的名字,羅西的心瞬間冷了又冷。
羅秀珠,母親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即使被陳春娥換了回去,還是親,比對她還親。
羅西胸口有一張巨大的黑洞,這輩子不能讓人碰。
她抱著橘貓推開鐵門進去,嘎吱一聲響,女人錯愕地回過頭來,保養良好的臉,白裡透紅著像個溫和的貴婦。
媽走開兩步去,低語兩句,快快地掛了電話,這才回頭來:“西西......怎麼突然回來了?”
母女兩尷尬地站在花朵簇擁的小花園內,羅西問:“我打擾你講電話了?爸爸么?”
她給了媽一個善意謊言的機會,媽果然連連點頭,說是,你爸犯了胃病,我得盯緊他回來喝中藥。
父母緣這回事,羅西早就認清,人這輩子,有些緣分強求不來。
外牆架著一道旋轉樓梯,可以上二樓,樓梯下正擱著小火爐,爐子上蹲著瓦罐。咕嚕咕嚕地,冒出中藥甜苦的滋味。
羅西扭頭去車上搬回一大堆東西,東城本地土蜂蜜、晉城專賣店的香港阿膠、燕窩,衣服兩套,還有沉甸甸的電動按摩椅。搬得滿頭大汗,媽在一旁想幫忙又無處下手,她這人心善慣了,也養尊處優慣了,家裡的活計都是佣媽來做。
“劉媽出去買菜了,累了吧?先坐下來喝口茶。”
她的態度是生疏的,想討好羅西,但面子功夫總不到家,不是一個能妝模作樣說謊的人。也正是因為她的一覽無餘,羅西每每想安慰自己,又被她拙劣的演技和關懷給勸退。
她在這裡更像一位稀客。
直到父親回來,走得虎虎生風,兩鬢斑白著揩去額頭的汗水,重重地看了羅西一眼,朝她伸出手來。父女倆的手緊握了兩秒,很快分開。
有了父親從中調劑,屋內溫度逐漸上升,但父親是個傳統的事業狂,關懷女兒也是十分節制,話不多,不時地看她一眼,因為次日要出差,用完飯後一頭扎進書房去。
劉媽到二樓把房間快速收拾一遍,換上新的床單被套,羅西下樓找了紅酒,夜色下院內花影浮動。
在竹制的搖椅中坐下,掛在門口的貝殼風鈴清脆作響,像是從海上飄來的願念。
手機震動了很久,羅西一直盯著那個名字,一直盯,直到眼眶有些濕潤,這才接了起來,也不說話。
顧城餵了兩聲,也是默了片刻,耳後喚:“西西。”
一聲輕呢,掛在睫毛上的淚,潸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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