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節,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人們期盼長久的分離后,即使短暫,總有相逢的時候。可對於明月,面前洶湧起伏的江水是無邊的銀河,她的郎君不會再來與她團聚了。
長長的江堤邊,明月孑然一人,痴痴迎風遠望,山川相繆,郁乎蒼蒼。
正書那晚滂潑大雨中匆匆來去后,不過幾日,重慶城陷落,這消息似風一般刮到了他們暫居的小村落。
“城裡的兵都戰死了,幾乎沒的人活下來…嗚嗚…”報信的人邊嗚咽邊講述。
長久以來最恐懼發生的事悄然而至時,明月並未悲慟流淚。她接著等待正書回來,哪怕那點期待像案桌的油燈,火苗微弱搖曳,卻整日整夜燃亮不熄。她等待,伴著熟悉的腳步聲,他出現在門前,雖疲倦不堪,仍臉帶微笑地喊她,”月兒。“
在明月的記憶中,那幾日似乎被強行抹去一般,所剩寥寥。
記得深夜時分聽到響動,一身血w的陳叔倒在門口,他看著跑出來的明月,聲音虛弱模糊:少爺…….送你們回汕城“只說了這一句后,他昏死過去。
記得聽到吱吱絕望的嚎哭,陳叔只撐了兩日就去了。他一直昏迷不醒,只在彌留時睜眼看了看吱吱和孩子。男人眼裡湧出淚,滿是不舍,眼神卻漸漸黯淡下去。
又過了兩日,等待愈加無望,明月想正書可能永遠不會歸家了。看著吱吱在陳叔的新墳前跪拜上香,煙霧裊裊中,她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把我的夫君帶回來,他要有一處安息之地,不能變成孤魂野鬼。“
她要往重慶城去。明晃晃的大太陽照著成片的油菜花,身後吱吱哭著勸她,城裡都是元兵,太危險了,小姐。吱吱懷裡的孩子跟著不停地哭。是啊,吱吱還有陳叔的孩子,自己一無所有,無可羈絆。
城門口和城裡隨處可見佩刀巡邏的元兵,迎面碰上,有些人不懷好意地打量她。她漠然扭頭,並未畏縮。到處打聽去哪裡尋得正書的屍首時,每個問到的人都告訴她,
“娘子,你來晚了,屍首都燒了。”
“在江邊燒了整晚,江上都是他們燒的灰,看著心酸啊。”他們瞅著她,一臉同情。
按他們所指,明月踟躕走到江邊。正書在哪兒啊,只有白露橫江,水光接天。江浪輕輕地沖刷黑色的礁石,攘來熙往,不知疲倦。
明月跪坐在江灘,在濤聲中無聲地哭出來。
哭到月明星稀,她蜷縮在江岸岩石邊,半睡半醒地迎來了破曉天明。
明晃晃的大太陽又照了她一整天。現在漸漸的晚了,天光從藍色變成粉紅色,然後,又變成了奇特的灰紫色。太陽漸漸西沉,掉進絢麗的晚霞中。
潮熱的江風迎面吹來,明月髮鬢被吹得凌亂,風直直撲到眼睛里,眼裡發疼。江面漲潮了,浪翻滾著拍打在堤坡,濺起大片水花,水花散落處似乎有人在哀嘆,低聲傾訴。
“正書哥哥,你在那兒嗎……”
她緩緩挪動步子,兩日滴水未沾,粒米未進。她覺得腳下發軟,腹內作痛,走得離江浪越來越近。
身後有人喊她“小娘子,幹嘛呢?”一隻大手掐住她的肩。
沈子逢騎馬沿江慢行,一路行來江水碧綠,晚霞似火,難得看到與前人詩中所描述的美景:“落霞與孤回鶩齊飛,答秋水共長天一色”。
不遠處江邊兩個元兵正與一個年輕女子拉扯。進城以來元兵姦淫劫掠雖不多,然屢禁不止。沈子逢厭煩地瞥一眼。
馬越跑越近,視線里女子掙脫出一個元兵的摟抱。一隻袖子已被拉破,露出一截白嫩的上臂。她踉踉蹌蹌朝前跑,衣衫隨風飄動,映在霞光里,飄然若仙。
沈子逢和身後的護衛嗒嗒的馬蹄聲此起彼伏,b他現在的心跳還要慢得多。他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
一念之間,他從堤岸上跑過他們,女子落在他的視線之外了。
猛然記憶深處的一扇門被打開,這麼猝不及防,以至沈子逢沒有深想,他猛勒馬韁繩,掉頭快跑回去。
短短的一會兒功夫,女子已經側躺在地上,雙膝蜷縮著細細呻吟。兩個元兵圍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我們什麼也沒做,這個娘子自己摔倒就這樣了。”看到沈子逢帶著侍衛疾步走到女子身邊,眼神寒厲,嚇得兩個人腿一軟,趕忙跪地解釋。
明月聽見男人的聲音輕呼她的名字,“明月。”她努力想睜開眼,小腹的墜痛越發撕心裂肺,依稀感覺到一雙手臂伸過來,輕輕抱起她后,她失去了意識。ρò㈠8ɡν.νι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