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啊——”
左恕血氣上涌,犬齒咬住女孩耳垂,“真乖。”
這邊是火熱,而一門之隔的另一邊,卻是一室死寂。
穆雪湖端坐於書桌后,聽著女孩斷斷續續漏過來的細碎呻吟,捏住鋼筆,一動不動,好似一尊雕像。
瘋魔
“江北那邊最近又冒出來個姓陳的,已經連續拿下三城,量他暫時也不敢與咱們正面交手,只是再這樣下去——”
劉福全是個行伍出身的粗人,說起軍情唾沫星子橫飛,換個時間八張嘴也攔不住他,此時此刻,他倒自己停下來,只因對
面的年輕男人面無表情了一上午。你說他走神了吧,說到關鍵處也能給些回應,要說他在認真聽吧,表情實在太過陰森,連劉
福全這樣見多了殘肢斷臂的禁不住發憷。
他剛一停下,穆雪湖撩起眼皮看過來,“劉師長?”
劉福全心臟咯噔一下,險些罵髒話。他最見不得這小子眼神,輕飄飄、冷颼颼,直剜人腦瓜子。自己被鄭烈調度來跟隨這
么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劉福全剛開始很是不忿,他搭上大半條命才走到如今位置,對這種仗娘胎本事的自然沒好氣。
姓穆小子長得細皮嫩肉,又不是鄭烈正經侄子,在軍隊里步步高升,各種污言穢語就流出來了,劉福全也是將信將疑。他
服鄭烈,不願將那些屎盆子往自家督軍腦門子扣,可他想破腦瓜子也想不出來,這種細胳膊細腿的小子,除了賣屁股還能有什
么本事。
這次心不甘情不願的隨他來上海,可算是見識了。
奶奶的,小子手段之高明狠毒,嚇得他連做兩晚上噩夢,丟人丟到祖墳上了!
先是自編自演了一場襲擊租界區的爆炸案,然後趁警署人手不夠焦頭爛額之際,光明正大駐軍上海。扔炸彈的那幾個還以
為自己發財了,殊不知轉頭就被姓穆的統統扔進了黃浦江。
過河拆橋的勾當劉福全自己也沒少干,算不得什麼,真正嚇到他的是姓穆的處理自家人手段。也不知道他給穆家老子新過
門的小娘子灌了什麼迷魂藥,聽說兩人之前還是同學,如今成了母子竟也不尷尬,還能有說有笑在一桌吃飯。
爆炸案后沒多久,穆家老子喝了小娘子送的葯,突然就中風癱瘓了,除了瞪眼睛什麼都幹不了,活得人不像個人,鬼不像
個鬼。要說這事與姓穆的沒關係,他劉福全是打死也不信!
本以為是個什麼兒子看上小媽、毒了老爹的破事,沒想到這小子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轉頭就將小媽跟老爹一起囚
禁。
乖乖!他這才明白,這小子從頭到尾想的都是怎麼成為頂了他老爹。老子要是死透了,他一個私生子也別想再沾穆家的
光,如今穆峰儀半死不活,鄭烈的親侄子早不在了,穆家要是換了當家人,與鄭家就再無瓜葛;而穆家那邊也不敢妄動,這小
子如今背靠鄭烈,他們也拿不准他與鄭烈究竟是個什麼關係,為了已經沒用的穆峰儀得罪鄭家,實在沒必要,再說這小子到底
是穆家的種,也不算便宜外人。
一個個自以為算盤打得啪啪響,殊不知小白臉將他們心思也打進了自己算盤。
劉福全只怕自己到死也忘不了,事成的那一夜,小白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臉白,一雙眼黑得似要吞
人。他活了快四十年,第一次覺得後背發涼。
其實早在天津時,他們這些老人就知道這小子有點本事,只是誰會服個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毛頭小子。經過這一次,甭
管心裡怎麼想,一個個嘴上都比過去恭敬不少。
有本事的人不少,心思靈敏又夠狠的就不多了。
“劉師長,怎麼不說了。”
劉福全嘿嘿一笑,換了話題,“穆副官,最近有煩心事?”他向來能屈能伸,既然見識過小白臉手段,那就拿出該有的態
度來,再說人家到底是鄭烈侄子,拍拍督軍侄子的馬屁怎麼了!
對方不領情,反倒不冷不淡問,“是么,我看上去像有煩心事?”
劉福全嗐一聲,撓了撓剪得極短的頭髮,尷尬得有點想發火,這些個讀書人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女孩子的笑聲突然透過門板飄過來,嬌軟得近乎不合時宜,“二哥,你快來看啊。”
年輕男人立刻轉頭,視線落在關得緊緊的木門上,嘴唇抿了一下。
劉福全看在眼裡,只覺自己好似無意間摸到了對方脈門,腦子轉得飛快。
他當然曉得對面那人是誰,浦華商會賀會長的小侄女兼小情人,據說身嬌貌美很是勾人。這樣的女人,殺了純屬浪費,自
然要留下來好好享用一番,因此穆雪湖將人帶回來時,誰也沒稀奇。
事情怪就怪在,你帶人就帶人,搞個勞什子表妹名頭,當他們是傻子?
後來更是將人寵得不像個樣子,什麼好的貴的統統送進來,難不成是真上心?有了前車之鑒,劉福全沒敢往感情方面想,
誰知道這小子會不會冷不丁又將人給囚了或者殺了。
如今四個多月,小姑娘連根毛都沒少,活得好好的,倒是姓穆的小子臉色越來越難看。前幾天他來開會,看見左恕差點驚
掉下巴。這是為了討小姑娘歡心,把大舅子都搬出來了?
再看對面那人還盯著大門,劉福全更加確定自己想法,隱隱有些得意。到底還是毛頭小子,被個女人難成這樣。
“穆副官,要我說這女人啊,不能老寵著,寵出一身毛病來。我家老二就是我從她男人手裡買下來的,剛進門的時候成天
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我要是由著她性子來,難道幫她買條繩上吊?”
見穆雪湖轉過臉來,似是有意聽下去,劉福全越發起勁,禿嚕禿嚕什麼都往外冒:
“我就先睡了她,女人都是這樣,誰占她身子她就跟誰。剛開始幾天還是哭個沒完,後來不也沒動靜了?再後來懷孕生了
孩子,可就死心塌地了,現在我回家去還不是一樣送茶送水的,我要是長時間沒去找她,少不得跟我鬧脾氣,早忘了前面那個
姓什麼。”
劉福全沒忘美化一下自己,說是買,其實就是搶,哪還問過人家男人同不同意,直接扔下大洋把人抗走。
穆雪湖斂目,一副沉思模樣,好像真的聽進去了。劉福全得意極了,忍不住又開講,“想當初我家老大那也是——”
“劉師長,你在教我怎麼睡女人?”
劉福全的熱血澎湃瞬間冷凝,被問得措手不及。再看那人,面若冰霜,眼含譏諷,分明是在笑他自作多情。劉福全不怕打
不怕罵,最受不了被人看不起,就算那人真有看不起他的本事也不成。
熱血化作怒火,奈何眼前這個惹不起,便只能虎著臉告辭發泄,“時間不早,我家幾個小子還等我回家吃飯,告辭!”
離去之時步子邁得極大,推門也用了力氣,咣當一聲響,引來門外守衛一眼。
穆雪湖不以為意,比起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劉福全這種莽夫反倒好掌控。
恢復安靜的書房裡,男人垂在大腿上的蒼白的手指收緊、放鬆又收緊,不停循環。
劉福全的話固然不可取,可是有一句卻提醒了他——孩子。
當初……母親不也是這樣?有了他之後那樣死心塌地的想著、盼著穆峰儀,明明被他害得半生孤苦,竟到死也無半句怨
言,簡直就是瘋魔。
孩子,孩子。
腦袋被兩個字塞滿,竟也如瘋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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