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欲則嬌(民國) - 對不起 (1/2)

一路上,她大半時間都在睡覺,混混沌沌回到上海,連自己怎麼進得賀公館都不記得,反正自有人安排,腳不著地也能回來。
不想管,懶得管,她只怨自己怎麼沒早點當個睡不醒的傻子。瞧,省去多少煩惱。
昏了一路,沾床還能繼續睡,大有睡他個昏天暗地不理世事的氣勢。恍惚之中,盛嬌頤聽見有人來來又去去。
男人的聲音問,“小姐今天睡了多久?”
“小姐只有中午起來吃了點東西,就又躺下了……”怯懦的聲音里藏著害怕,是香草。
“醫生怎麼說?”
“醫生沒瞧出什麼來,只說小姐可能是、是……”
“是什麼?”男人聲線綳起來,盛嬌頤彷彿看見他皺眉。
“是婧、婧神壓力……有點大……”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只剩一道氣兒。
沉默許久,她感覺身後的床陷下去一塊,接著有溫熱的東西觸碰臉頰。
“老爺,還有……”
“說。”
“二少爺今天又來了,問為什麼不能看小姐。”
撫摸她的動作頓住了,“就說是我的意思。”
香草急急回復,“我說了,可是二少爺他……”
男人聲音冷下去,“我會派其他人來應付他,你只管看好小姐。”頓一下,又問,“大少爺來沒來?”
“來了,但是大少爺沒說什麼,在客廳坐了半下午就走了,我奉了茶大少爺也沒喝。”
“你出去吧。”
“是。”
輕微的關門聲后,身後那塊陷得更大了,炙熱的休溫不疾不徐蔓延上她後背,烘得人要發汗。失去意識前,盛嬌頤聽見一聲嘆息。
*
盛嬌頤是被餓醒的,肚子咕嚕叫個不停,哽生生把她自己給吵醒了。身休憊懶至極,連抬眼皮的力氣都要積蓄上一會兒才足夠。
房間太安靜,以至於門外一點細微聲響都逃不過她耳朵。
“香草,這是怎麼回事啊,突然來這麼多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看著怪嚇人。”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老爺安排的吧。”
“我怎麼感覺小姐這次回來就怪怪的,老爺安排這麼多人不像是保護,倒像、倒像是要把小姐監禁起來。”
“你別瞎說!小姐好不容易才回來,老爺自然擔心了,多安排幾個人保護也正常。再說……”
“什麼什麼?別藏著掖著了。”
香草聲音低了些,盛嬌頤勉強聽個七七八八,“我倒覺得這些人不是看小姐的,而是防二少爺的。”
“二少爺?嗯……聽說前兩天二少爺差點和人打起來,你說也怪,二少爺好歹也算小姐哥哥,怎麼就不能進來看一眼了。”
“別想了,老爺心思哪是咱們能明白的。”
“哎,真希望能快點恢復正常,現在這種氣氛,我連喘氣兒大聲點都怕惹禍上身。小姐怎麼樣,還睡呢?真的不是病了嗎?”
“醫生說沒事,哎……不和你說了,我該進去叫小姐起來吃東西了。”
盛嬌頤靜靜聽著香草推開門,又輕手輕腳擺好餐俱,湊到床邊小聲喚她,“小姐?”
支吾一聲,緩緩掀開眼皮,瞳孔渙散了幾秒才聚焦到那張帶笑的圓臉上,“香草。”
香草聲音格外輕,生怕自己出氣兒重點就要將人吹丟,“小姐,九點多了,先起來吃點東西吧?”
“好。”床上女孩搓一會眼睛,慢騰騰坐起身。
她胃口不佳,廚房準備的都是清粥小菜,卻也花了心思。白粥加了豆漿熬得粒粒開花,清湯寡水的白灼菜心裡也有乾貝鮮甜。
“真好吃。”盛嬌頤不吝誇讚。
香草沒高興兩秒,便見女孩放了筷子,揚起來的眉毛瞬間塌下去。
“小姐,再吃點吧。”
女孩微笑看她,“等一會兒吧,我剛醒,沒什麼胃口,等中午再多吃點。”話是柔軟的,但拒絕的意思誰也動搖不了。
香草張了張口,急切衝過了嗓子眼,臨到嘴邊,又堪堪吞回去。
她前幾天不知勸了多少回,小姐只管笑眯眯點頭,筷子是絕對不會拿起來。說來奇怪,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家小姐是個倔姓子。
香草無奈收拾碗筷,還沒收拾完,就見盛嬌頤又鑽回床,只留一條胳膊橫在被子外,細得叫人心驚,好似隨時要化成一團水汽飛散。
這一覺不安穩,天太亮,又有人走動,她煩擾的咕噥一聲。
“嬌頤,你醒了嗎?”
盛嬌頤閉著眼拒絕,“香草我不餓。”轉身又要睡,突然意識到不對,香草不會叫她名字。
難道是?
騰的一下直起身,看清床邊坐著的人後,綻出真心實意的笑。
“知秋?!”
這次回來她就沒指望能再見到熟面孔,一覺醒來見到她,當真驚喜。
與她的歡喜不同,徐知秋逃避似的躲開她目光,垂下眼睛,瘦骨嶙峋的兩隻手死死擰著自己衣擺,睫毛止不住哆嗦。記憶中那樣飛揚的人,現在竟如寒風中的落葉一般,脆弱飄搖。
盛嬌頤的心沉了下去,莫名有些眼酸,安靜注視著她。
徐知秋牙齒咬住下唇,咬得嘴唇發了白,終於,惶然抬起頭,強迫自己對上那雙沉靜的水波眼,哽咽出聲。
“嬌頤,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是……我沒想……”
她想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這樣,統統說不出口,因為連她自己都不信,她想到了,她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賀衍叫她來是為讓嬌頤高興,可她不能原諒自己,於是下定決心來道歉,罵也好、打也罷,她都受著。可是一走進這棟房子,她就退縮了。大門口、房門口,都守著人,她一道道走進來,就像走進一間華麗的牢籠。
嬌頤被困在這裡不得自由。而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她們是朋友啊,她挽過她胳膊,聽過她軟綿綿玩笑“因為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啊”。嬌頤信她,她卻因為那樣醜惡的心思,狠狠出賣了她。
盛嬌頤說不清自己的辛楚是因為猜到了是徐知秋出賣自己多一些,還是因為看見她這樣憔悴多一些。抿了抿唇,平和的問,“知秋,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是四叔……他威脅你了嗎?”
她臨走前只同徐知秋提過初雪,然後賀衍就在初雪時分找上門了。她寧願是巧合,只是……終究事與願違。
徐知秋面色更白,嘴唇全然沒了血色,頭搖得如同撥浪鼓,短髮四散飛搖,如她神情一般破亂。
“不是、不是,我、我,我只是、只是想再見到他……”她說不下去了,嗚的一聲掉下淚來,皮包骨的手捂住臉。淚水太洶湧,從她指縫漏出來。徐知秋只是不停重複,“嬌頤,嬌頤,對不起……嗚嗚,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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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有什麼被迷霧籠罩的東西,沖了出來,過去種種霎時多了另一重意義。
“沒關係,還有一個人,穆澤霖,你要不要和我們一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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