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客廳里,男人坐在桌前專註地翻閱文件,在他對面的女人因為被忽略而顯得怏怏不快。
「啊——我忽然好想吃相撲鍋呢!」托著腮的丁沛妮突然高聲說話。
男人放下厚重的文件,除下金絲眼鏡,揉揉眼睛問:「相撲鍋?什麼來的?」
「就是以前跟你去日本吃的啊!好多好多材料,專做給相撲手吃的火鍋啊!」
「我……我沒跟你去過日本啊……」男人皺起眉頭。
「你沒跟我去過日本?」丁沛妮想了想,又好像真的沒跟他去過日本呢!那她跟誰去過?搜索著記憶也想不起來,「噢,也許是看過電視節目介紹吧!反正就是忽然好想吃相撲鍋。」
丁沛妮笑得爛漫,男人也笑了出來,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尖,他就是喜歡她那傻傻可愛的模樣。
「沛妮,把左手伸出來。」
丁沛妮乖乖把手伸出,一臉好奇。
男人從口袋掏出一枚鑲嵌了梨形鑽石的戒指。
他認為鑽石對所有女性都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她們一定會為鑽石散發出來的光輝而著迷。雖然他手上這枚戒指的鑽石不是d級的最高級,但也是十分罕有的f級,色澤是光亮有致。
「剛剛好呢!」男人把戒指套在丁沛妮的無名指上,滿足地笑了。
丁沛妮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手還懸著,愣住似是無法思考。
當她回過神來,男人已經單膝跪在地上,握住她軟綿綿的雙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輕吻。
「戒指有永恆和團圓的意思,我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你看,我也有。」男人揮揮左手,他的無名指上也戴有同款的戒指,純銀的,只是少了一顆鑽石。
丁沛妮沒有預期的興奮反應,仍然是呆望著手上的戒指,眉頭不期然地皺起。
「怎麼了?不喜歡這個款式?」
「應該是像扭麻花一樣的才對啊!」丁沛妮小聲嘀咕著。
「什麼?聽不見。」
「沒事。」丁沛妮搖搖頭,然後抬頭雙目放光般,「我好想吃相撲鍋哦!」
「怎麼又回到相撲鍋了?傻丫頭。」
男人笑了,抱著丁沛妮。丁沛妮把頭埋在他懷抱中,盯著手上的戒指傻笑,幸福感覺洋溢於空氣之中。
一天早上,很久沒出現在店裡的丁沛妮,站在瑞絲面前鬼吼鬼叫,執意要見田瑋欣。
瑞絲萬般無奈,被丁沛妮搖晃著身子,腦海只思考著一條問題,怎麼蜜糖回歸了?
「找我?」田瑋欣提著滿滿的菜籃回來了。
「你終於回來了!我有事問你。」丁沛妮興奮得差點要撲過去,被田瑋欣沒提菜的左手拒絕了。
「什麼事?」田瑋欣把菜籃交給瑞絲,瑞絲趕緊抱著菜籃逃到廚房去。
丁沛妮從口袋掏出粉色月牙彎,放在田瑋欣手心,煞有介事地說:「你看你看,它怎麼變形了的?稜角都變圓角了。」
「那要問你怎麼使用了。」田瑋欣攤手,把粉色月牙彎交回丁沛妮。
「我很愛惜它的啊!真的不是我問題,它自己變形的。」丁沛妮嘟著嘴,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粉色月牙彎。
田瑋欣瞥了丁沛妮一眼,這模樣,似極了被冤枉的無辜小孩。
「田小姐。」一把男聲從她們身旁傳來。
丁沛妮一看,原來是於皓,又一個明星,這是間明星店?
「於先生,有什麼可以幫忙?」田瑋欣掛上微笑。
「叫我eddie就可以了。」於皓撓撓頭,有點生澀害羞。
「那叫我瑋欣就行。」
瑋欣?被晾在一旁的丁沛妮頓時起雞皮疙瘩,親暱的稱謂讓她感到不舒服。
「瑋欣,我想問一下,你有沒有一些老人家的記憶,可能是跟子女孫兒玩樂的,或者跟老伴一起的經歷?」於皓的手一直比劃著。
「有,你等一等。」田瑋欣慢慢的走到架子那邊找尋。
瑞絲聽到有男性的聲音,從廚房裡走出來,一見是於皓,雙眼都變心形了。
「小eddie,你試鏡成功了?」瑞絲自來熟地挽著於皓強壯的手臂,弄得於皓很不好意思。
於皓慣性尷尬地摸了摸耳朵,「嗯。角色要由二十歲演到七十歲,巫術店店主的舊情人。雖然不算是主角,但我仍會努力的!」
「小eddie,你真有志氣!」瑞絲說著,大力的拍了於皓胸口一下,是趁機吃人家豆腐吧?
「嘻嘻。多謝。」於皓揉揉被打得痛的胸口,憨厚地笑著回應。
丁沛妮用手指輕力戳戳瑞絲的背,可憐兮兮地望著手上的粉色月牙彎說:「這真的不能變回原本的形狀嗎?」
「小欣說不能就沒辦法的了。」瑞絲說。
「這樣哦……」重重地嘆了口氣,丁沛妮無奈也只得垂頭喪氣地離開。
瑞絲看著丁沛妮的背影,說不出的落寞。
田瑋欣回頭,環視張望,發現丁沛妮已在她不知不覺間離去。她把翠綠色的青鳥拿到於皓面前,說:「四十萬。」
瑞絲耐人尋味地看了看田瑋欣,收購價六十萬,以四十萬賣出去不就虧大了嗎?
於皓臨行之時,滿臉笑容,又帶點害羞地說:「瑋欣,你好像又變美了,更有朝氣了。」
「嗯。」田瑋欣點點頭,附和地笑著。
「她呀,終於熬過了八十小時服務令,加上我這心理專業的輔導,和出色的烹飪技巧,把她身和心都調養好了。現在她能肥肥白白都歸功於我呢,呵呵!」瑞絲說著不忘捏住田瑋欣雙頰,痛得她狼狽掙扎要逃離。
於皓也都離開了,店裡剩下田瑋欣和瑞絲二人。
二人並肩而坐,瑞絲用手肘輕輕一撞田瑋欣,說:「小欣,我有事不明白。」
「你是說,丁沛妮怎麼會拿著月牙彎?」田瑋欣望向瑞絲。
「對啊!你沒賣給她啊!」
「但我把月牙彎跟她未婚夫的草戒指交換了。」
「你隱瞞我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你們認識。」瑞絲才想起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
「是啊!我跟丁沛妮早在十二年前就認識的,能不能說是青梅竹馬?她是我的鄰居。」
「她認不得你。」瑞絲瞬間恍然大悟,「月牙彎是她的記憶……」
「這是為什麼我不願意賣出去,更不願意賣給她的原因。」田瑋欣向後一靠,整個人陷進去沙發裡頭。
「怎麼兜兜轉轉又給了她?」
「她煩啊!」田瑋欣笑了出來,「你不是嫌她太煩人了嗎?」
瑞絲也跟著笑了出來,丁沛妮的確挺煩人的,不過煩歸煩,還是挺可愛的。
突然想起什麼,瑞絲坐直身子轉向田瑋欣,「她就是那個人?她就是那個讓你不惜違反專業守則的人?」
「嗯。」
田瑋欣雙手放在後腦,舒服地枕著,「一般人得到別人實體化的記憶,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也難以把記憶轉化成自己的。但即使記憶實體化,原本的主人會遺忘這段記憶,但當他再次接觸這殘缺的一塊時,便會與記憶產生反應。當原本的擁有者長期與遺忘的記憶接觸,記憶會再次融入擁有者的記憶之中填補殘缺的部分,實體化的記憶會逐漸變小,直至消失,這意味記憶又返回了原本的主人之中。」
「所以,那月牙彎的角變圓了,其實是在慢慢變小?」瑞絲想釋除所有疑慮。
「沒錯。融合記憶的過程需要費時多久是我們無法預知,但完全融合的結果是必然的。她天天到來,天天接觸,到頭來也是回到她身上,畢竟這一塊記憶是屬於她的。你知道,我不能把記憶帶離這裡。」
是的,瑞絲知道專業守則有列明不可把實體化的記憶帶離店舖,就像非特殊情況下,警員不得把警槍帶回家一樣。
「你……改變了她的記憶?」
「不改也不行吧。」田瑋欣笑了。
「小欣,你還喜歡她?」瑞絲試探道。
「十一年的喜歡,不是一年時間就能抹去的。」
「她也喜歡你,我覺得就算她忘了,她還是會想要靠近你。」
「她當然喜歡我,總要互有好感才能相親相愛的吧!不過,不是愛情那種喜歡。」
「你怎麼確定?不會太自私嗎?」
「人總有些自私吧?我自私地想她過得幸福。我的存在讓她為難,那就消失好了。其實感覺是不能欺騙人,誰都看出她在為難。她不是不愛我,只是那種愛,不是愛情。她的惻隱,讓她陷入了困境。」田瑋欣憶起以前的點點滴滴,不由得有點鼻酸。
丁沛妮儘管有點任性,但還是個善良的女生,她一直在保護一個名叫田瑋欣的妹妹,不讓這個妹妹受到一點傷害,那怕傷害可能是由自己一手造成。
更糟糕的情況可能是,田瑋欣其實也完全不討厭那個丁沛妮所愛的男人,那人真的很好,好到田瑋欣無法去恨他什麼,而且,丁沛妮是真的喜歡他,愛情那種喜歡。
「小欣,你還好吧?」給田瑋欣一個溫柔的擁抱,瑞絲替這小孩子擔心,愛了十一年,放下來並不容易。
田瑋欣舒了口氣,無所謂地聳聳肩,「都過去了。其實,每一段經歷,每一個記憶都是幫助我去成長。這就是即使專業守則刪去了第一條,我也不願意把記憶抽離的原因。」
義無反顧地愛,焦頭爛額回來,也是成長的記號。
瑞絲看著田瑋欣的表情不像演戲,這是沒有偽裝的真實一面,似乎田瑋欣看開了。
瑞絲也笑了,跳過這話題,問起田瑋欣關於販賣記憶的故事。
「你最初怎麼會學習記憶實體化?」
「不想升學,又不甘心隨便找份工作,勞碌一輩子也不知為何。而且,我喜歡這些總會帶給我驚喜的藝術品。」田瑋欣難得地顯露出稚氣的笑容。
「就這樣?」瑞絲傻眼。
「就是這樣。」田瑋欣說得大條道理。
瑞絲拍拍田瑋欣肩膀,沒好氣地說:「你真是隨興。」
「我覺得我是叛逆。」田瑋欣揉揉鼻子,帶點痞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