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趙侑帶了耳機，點開語音第一個語音。而後是第二個…
最開始她聽樓之冉的話，想象里的樓媽是有些潑辣的，聲音尖利的中年女人…但實際上，畢竟是樓之冉的媽媽，母女倆的聲調其實是有些像的，所以即使是憤怒時的嗓音也沒有顯得很刺耳。
但，說的話卻是：
［我和你爸為你做了那麼多，你怎麼能做出這樣讓我們失望的事？
之前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也是你自己答應的，都要訂婚了，你去和人家提分手，你不知道這邊多少人笑話我們家。
你書讀不好，退學了找個人嫁了不好嗎？非要自己犟著去找工作，賺那麼點錢，圖個什麼？
爸爸媽媽給你相親，不知道託了多少人情和關係。你糟蹋我們的心思，還要臉鬧離家出走？多大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
給你介紹的知根知底、家底子好的人家，你不要，別人說點好聽話，就給人免費陪睡，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賤？
當初你爸和我以為你會分化成alpha，才花那麼多錢送你去縣裡讀。分化成omega，不還是照樣讓你多讀了幾年書。你就說有虧待過你嗎？
現在看，你書就是讀傻了。讀得又傻又蠢。你表姐那樣的好日子你都瞧不上，跑去A市找個人糟蹋自己。
一轉眼不盯著你，就把自己賣了，去當雞？你不覺得自己噁心嗎？一個omega基本的貞潔觀都沒有，就是婊子！
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一想到我就覺得噁心，你以後也不用回來了。別髒了我們家裡，又讓街邊鄰里說我們的閑話！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放完最後一段語音，趙侑看到了一個口口聲聲站在孩子的角度出發，但實際上只顧自己，還在不了解真相時，不分青紅皂白得給孩子扣帽子的父母…
一時忽然有些理解了樓之冉的壓力。
樓之冉說她媽生氣可能會說一些髒話，於是趙侑也做好了準備。當然，最後實際聽到的這些辭彙，比趙侑想象的尺度要低一些。
可是偏偏也是這些話，從最親近的家人嘴中說出，卻最能傷到傾聽者的心裡去。
樓之冉的性子…是很好的，好到，她習慣於將錯誤歸咎到自己身上。越是如此，就越容易會受傷。
樓之冉看著趙侑摘下耳機，沒有說話，卻是期冀又小心得望著她，眼裡閃爍著擔憂與恐懼。趙侑知道那後者的情感不是朝向自己的。
趙侑把手機鎖屏，翻過來放到了桌上。她抿了抿唇，想了下組織了語言，才只是說了句：“她有點生氣。”
樓之冉垂下眼，心裡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又覺得有點難過，和給趙侑帶來麻煩的歉疚，小聲地說：“她罵你了嗎？”
趙侑露出個笑，又淡下來，“怎麼會罵我？”
樓之冉自己說完也反應了過來。她強自鎮定，露出了個笑，道:“是說我什麼了嗎？”是個人都能從樓之冉的臉上看到緊張與不安，那笑容也很勉強。
樓之冉非常在意她媽的想法。
趙侑試圖緩和她緊繃的狀態，便讓自己的語氣保持一种放松的狀態：“其實也沒說什麼。就是幾句氣話。讓你先不要聯繫她，等她氣過了再說。”
“就這樣嗎？”樓之冉已經可以猜到趙侑輕飄飄的“幾句氣話”，是不止幾句了。那一整頁的語音估計都是她媽的氣話。
從翻舊賬…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再指責她不孝…最後提到最近的事。總是如此。這次，性質還不一樣，比以前那些都嚴重多了，她媽就算說讓她滾出家門，都是很尋常的了。
至於近來先不要聯繫。她們本來也很久沒有聯繫了。樓之冉離家一個月了，期間父母也沒聯繫過她。
連小姑知道她去了A市，都給她發消息，說一個小姑娘去那麼遠的地方，要注意安全。還問她身上有沒有錢，給她打一點。小姑也是知道樓之冉之前工資的大部分要寄回給家裡的…
樓之冉自己也有積蓄，而且成年幾年了，怎麼還好意思收長輩的錢，雖然拒絕了，但是還是很感動。想到父母，又覺得有點難過。
和父母是因為訂婚的事，冷戰了。但即使是冷戰期間的這些表現，還是讓人有些寒心。
父母把她這次的反抗，當成對父母尊嚴的挑釁，卻並不把她背後的訴求放在心上，更不願意向孩子低頭。
也不知道這次本來打來電話是要說什麼。總之，被發現和趙侑的事也許並不是糟糕至極的事…畢竟以她和父母現在的狀態，無論怎麼攤牌都不會得到諒解…破罐子破摔也是必然的了…
樓之冉陷入思考。趙侑以為她還在因為那幾條語音難過，於是就轉移了話題，試圖分散開樓之冉的心思…
“早上起好早…”趙侑可憐得賣慘，“我好睏，感覺眼睛都有黑眼圈了。”心裡卻想著，等會要找機會，把那幾條語音刪了。
樓之冉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捧了趙侑的臉，認真觀察了一下，“沒有黑眼圈哦。”
“再困下去就有了…”沒睡好的趙侑顯得有點嬌氣，“再回去陪我睡一會嘛。”
“嗯…好吧。”
兩人上了床，趙侑是真得有點困了，尤其是拉了窗帘，卧室陷入漆黑，困意更是頓時就湧上來了。
樓之冉坐在床邊，還在看她媽微信聊天的那一頁，似乎是想穿過屏幕，知道她媽說了什麼。
趙侑心裡頓時警鈴大作，喚了一聲“冉冉”，又欲蓋彌彰得說：“我想用你手機定個鬧鐘。”
樓之冉把手機遞給趙侑，趙侑自己的手機就放在她的枕頭邊。
趙侑蒼白地解釋：“你的鬧鐘鈴聲比較好聽。”
樓之冉有猜到趙侑是為了什麼，但是什麼也沒說。
等到定好了鬧鐘，趙侑就把樓之冉的手機也壓到了自己的枕頭下。被窩裡，她摸索到樓之冉的腰，摟住了，壓到了樓之冉的身上。
被子又被卷得一團糟。像是夜晚的前奏。
樓之冉把被子扯了扯，趙侑湊過來親了下她的脖子，樓之冉試圖推攔一下，道：“天很亮了。”而且昨晚都做那麼晚了…精力未免過於旺盛。
趙侑輕聲說：“睡前吻。”樓之冉沒有說話，就是默認了。於是趙侑碰上她的唇角，樓之冉的手放在她肩上。
不像夜晚時那樣充滿慾望的吻，但是在這種親密的接觸下，樓之冉能聞到趙侑身上很好聞的清香，又在喜歡的人的懷抱下，樓之冉逐漸忘記了先前所在擔憂的那些事。
一吻后就要睡覺了。趙侑躺回了原來的位置，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的吻，她的腦子無比清醒。睡不著…就想和樓之冉說些話。
“冉冉，”趙侑輕聲喚她，“你睡了沒有？”
怎麼可能馬上睡著啊…樓之冉想。“沒有…”她也輕聲回復道。就好像真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趙侑轉過身，從原來平躺著到朝向樓之冉那邊，樓之冉也轉過來看著她。
趙侑輕聲說，“那我和你說一點…大道理，你要不要聽啊？”
“好啊。”
趙侑在被窩裡摸索著，牽了她的手，“你知道…人是會說氣話的。但是很多時候，這些氣話都是在憤怒的情緒誘導下，才說出的口不擇言的話語。它沒有真正值得傳遞的信息。也不能真實反映一個人的想法。所以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傷害愛你的人。”
“我不想你去承受那些傷害。因為那是沒有必要的傷害。它既不會改善你們的關係，也對我們目前起不到任何幫助，反而可能會加推關係的惡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但是忍著不去看又是很難的。所以…我想…”趙侑把樓之冉的手機從枕頭下翻出來，用指紋解鎖打開了，晃了晃那個微信的頁面，“把那些語音刪掉。作為當事人，你有十秒的申訴時間，要不要申訴？”
樓之冉聽明白了趙侑的意思。一開始是忍不住眉眼彎彎得笑，但是內心的柔軟還是不可避免得被觸動到。
她的眼圈忍不住紅了，在聽到趙侑說出“申訴”的話后，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申訴。”
樓之冉說完，眼眶的淚水又忍不住落了下來，但和往常的任一次都不一樣，她在流淚，卻又是開心的，開心有人愛她。好像自己也是值得被愛的。
有人願意將破碎的玻璃撿起，放到陽光下。她說，我不會放棄你。
趙侑得到反饋后，就利落地在手機上刪記錄，於是一開始沒有發現，刪了六條語音后，才發覺哪裡不對勁。
她心裡感覺到不對，就把手機放下了，抬起頭，就看到樓之冉在哭。
趙侑現在是人也不困了，別的事也不想刪了，只想好好哄她的小女朋友了。
“趙侑…”樓之冉嗚咽的喚她。
趙侑看著樓之冉的眼淚，有些手足無措。
“我還能重新開始嗎？”
不再像過去自己所以為的，父母口中的那樣…愚蠢、沒有主見、叛逆不孝，什麼也做不好。
趙侑不知道樓之冉為什麼會這樣說，但還是點了頭，認真道：“會的。”
樓之冉抱住了趙侑，臉埋到她肩上，溫熱的水珠就浸濕了趙侑的衣服，“嗚，趙侑…”
“我喜歡你…”樓之冉嗚咽著說。
“我知道。”趙侑輕輕得拍著她的後背，像個哄小孩的媽媽，卻又懷著無限的柔情。
“我不想你離開我。”明知是很自私的請求，可是在趙侑的縱容下，好像就有了說出來的勇氣，“或者再晚一點…在離開前，也給我一些時間適應…”從光明回到黑暗。
趙侑是帶來光的人。
趙侑過去有覺察到樓之冉安全感很低，直到今日後才忽然有了些體會。
倘若世上原本應是最愛我的人，都咒罵著我的存在，繼續活下去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又背著多麼沉重的包袱。
“我不會離開你…”趙侑的心酸得厲害，恨不得做些什麼，把樓之冉過去那些不好的記憶都抹除掉。
“我愛你。”趙侑說。你沒能從父母那得到的愛，以後換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