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煢對他這種禮貌已經習慣了:“所以你現在每天都不出門嗎?就在家裡呆著?”
“嗯,不過等這陣風波過去就可以正常生活了,不用擔心。”周季然說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關於你的事情,上一次你還沒有跟我說。”
那次本來駱煢是想把自己從孤兒院長大的事情告訴周季然的,但就因為她提了一嘴自己是從老宅餐桌上跑出來的,周季然就讓她先回去,沒說完的那部分留到下次再說。
駱煢想起來這回事,哦了一聲,把拆開的包裹從大到小排列好:“我的事兒其實還挺簡單的。”
剛才那些東西都已經和她印象里的購買記錄對上了號,現在還剩最後一個包裹,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那是買的什麼東西。
“我就壓根兒不是什麼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小時候也沒有身體不好,長這麼大都沒離開過這個城市。”
那箱子很小,大概就和她的手掌心差不多大,駱煢用剪刀劃開上面的膠帶封條,拿出裡面更小的盒子。
“我是大概半年前才被駱家確認身份之後帶回來的,都是那老頭兒愛面子不好意思說實話而已。”
這盒子相當體面,通體實木表面雕花紋樣復古精緻,駱煢在快遞外包裝里找到鑰匙,打開上面故意做舊的歐式鎖頭,‘咔噠’一聲便將鎖芯轉動打開。
一個小小的U盤嵌在絨布內膽中,駱煢看那U盤上還纏著一張小小的紙條,便取下來打開。
小公主,我很想你。ⓑǐqǔɡё.пし(biquge.nl)
駱煢被上面的小公主叄個字猛地刺了一下,手一抖,U盤掉在了地上,硬塑料外殼撞擊木質地板,發出銳利的聲響。
小公主。
只有那個人會叫她小公主,這個明明象徵著小女孩甜蜜天真幻想的稱呼對於駱煢來說卻是一種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詛咒。那個男人手掌與唇舌的觸感就通過紙上這寥寥幾字開始在她觸覺神經上放肆作亂,讓她難以自制的渾身發抖。
“……那你以前在孤兒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抱歉,我之前還說很羨慕你,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就好像是在給你的傷口上捅刀子一樣。”
她愣愣地盯著那個掉在地上的U盤,完全可以想象那裡面到底都裝著什麼骯髒污穢的東西。直到少年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他好像並沒有聽見這一頭U盤落地的聲音,依舊在語氣柔和地安慰她,駱煢才從大腦一片混沌的轟鳴聲中非常遲鈍地意識到一件事。
那個人的兒子就在電話那頭。
他是那麼溫柔又善良,如果知道了自己的養父對她做出了那樣的事情,而那個人又正好在生意潰敗的低潮期,這一切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不是一個好人,駱煢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善良的同理心,尤其是對那個人以及他周圍的人,如果不是周季然在被她知道身份之前就已經和她產生了些許類似友誼的羈絆,駱煢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再去踩他們一腳。
在這一刻,少女心中的惡念開始釋放,她再一次將自己的痛苦當做盔甲,同時也當做武器。她這一次剖開自己傷口的動力就是純粹的惡,她希望那個人完蛋,希望那個人去死。
“但是在我五歲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人……”
那種恨意與惡念就像是一柄兩頭都是刀刃的劍,抵在那個人與自己中間,她每每想讓利刃刺入那個人的心臟時,自己也不得不往前走一步。
刀刃會劃破那個人的皮膚,但同樣也會讓她自己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但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擁有了傷害那個人的機會,她不可能放過這次機會。駱煢甚至在撕開自己傷疤的時候生出一種病態的亢奮來,渾身每一個器官和細胞都在叫囂,在想象那個就連面孔都記不清了的男人會以怎樣醜陋到令人作嘔的姿態死去。
“你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她輕飄飄地問出口的瞬間便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隻毒蛛,費勁心力地吐絲織網,將周季然纏捕在中間,想要把他變成自己殺人的刀,捅向那個人。
“你……你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嗎?”
但就在周季然開口的瞬間,少年死死克制卻依舊出現端倪的異常聲線一下讓駱煢冷靜了下來,她在原地蹲下身,凝視著那個U盤的時候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如同海潮一般不斷上涌下退。
他哭了。
電話對面的那個少年絲毫不知她說出這段往事時心中懷揣著多麼強烈的惡與恨,單純只是為她惡濁骯髒的過去掉下了眼淚。
“對不起……我一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之前遇到過那麼痛苦的事情……”
他顯然遭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說話已經沒有了邏輯和順序,只剩下顆粒質感極強的哭腔無比清晰。
“為什麼,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他現在還活著嗎?你知道他是誰嗎?”
周季然還在不斷的詢問她那個人的真實身份,但駱煢卻已經先一步掛斷了語音,並且用顫抖的雙手直接關了機。
手機被她甩進了床下,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也包括她心頭的惡。
但她看得見自己的心臟被剛才熊熊燃燒的惡意之火灼燒出了一道永遠也擦不掉的醜陋疤痕。
她是真的瘋了。
她居然希望借周季然的手要那個人死。
食道的痙攣來得無比激烈,駱煢幾乎沒來得及衝進廁所,直接就趴在地上吐了起來。
嘔吐物一下在實木地板上噴濺開,把U盤和那個人的紙條吞沒,瞬間弄髒了駱煢的睡衣和頭髮,讓她面前一下陷入一片狼藉之中。
但她停不下來,哪怕胃裡的東西都吐空了她依舊在停不下來的吐,好像要把自己的胃袋也一起吐出來一樣。
阿姨被這麼劇烈的動靜嚇壞了,衝進門來拿著手機都不知道到底是應該先給駱行之打電話還是先叫救護車,她一直在問到底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
只有駱煢知道,這一次,她是被她自己噁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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