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整整一夜沒睡著,那隻妖睡得好不安分,不知怎得臉頰往她側臉挨蹭,尾巴慢騰騰地繞著,好似輕微地掃過她腿間。
她心裡不舒服,身體也十分不自在,蒲公英身上暖乎乎的體溫幾乎要把她暖熱了。
她雖畏寒卻也實在不喜這樣的熱度,更何況她幾百年來從未同人這樣緊密地纏著抱著睡在一處,一時半會兒無法適應。
等到天色明朗,蒲公英才悠悠醒轉,見她安然地縮在他懷裡,好似心情又好了些,因為他的尾巴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晃來晃去。
苦楝便藉機隨之睜眼,不動聲色地從他懷中起身。
“姐姐,你醒了。”那隻妖睡得臉紅撲撲,開心地看著她:“我去給你摘果子吃。”
“不用了。”苦楝制住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姐姐想叫我什麼就叫什麼。”那蒲公英朝她揚起笑容,“我還不知道姐姐叫什麼名字。”
“我叫苦楝。”苦楝看著他,心想我若是叫你蒲公英恐怕你知道為什麼又要哭鼻子了,看了看那妖的尾巴和耳朵,想了想:“我叫你阿茸好不好?”
“阿茸?”那蒲公英天真地看著她,“好啊,姐姐取的名字我都喜歡。”
苦楝勉強嗯了一聲,解釋道:“你如今不識字,我只能隨意取個稱呼,待你識文斷字以後,你可以取一個你喜歡的名字。”
阿茸乖乖地看著她,似懂非懂地點頭。
“阿茸,你跟我來。”
苦楝走在他身前,阿茸應聲跟上,便見她抬手一揮,一道紫色結界驟然出現,苦楝先行走了進去,身後卻無人跟來,一回頭阿茸猶豫地看著結界,一副不敢進來的樣子。
苦楝忘了這隻蒲公英膽子小,沒見過的東西自然是害怕的,她走到結界處對他伸出右手:“別害怕,你把手給我,過來。”
阿茸看了看她的手,極為膽怯地伸出手,要放不放地試圖搭上來,苦楝很耐心地看著他,語氣也很輕柔:“別怕。”
她話音落下,阿茸就緊緊牽住了她的手。苦楝沒有覺得有絲毫異常,反而鬆了口氣,像牽孩童一般牽著他踏入結界,進入她的藏書室。
她的藏書室皆是經年累月細心收集的,有數不盡的典藏秘籍,也有許多人間的詩書戲文。
縱橫遍布的沉木架上暗刻楝花紋路,滿滿當當的藏書堆迭,書桌之上筆墨紙硯應有盡有,還有些褪色的筆墨,字跡洒脫清逸。白牆之上也懸挂著不少字畫,大多是道家心要,上其中“清濁本一,動靜不二”正掛於書桌之上,十分醒目。
“你坐罷。今日你先看這幾本,有不懂的便來問我。”苦楝一番挑揀后便丟了幾本書在書桌之上,隨手攏去之前的書冊,變出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儼然一副監學的做派。
阿茸老老實實拿起書,開始皺著眉頭看。
“你書拿反了。”苦楝嘆了嘆氣,看蒲公英慌張地把書翻過來。
她以為妖都是十分有悟性的,她只要給他看書他便能明白個幾分,現下看來她莫不是得親自一字一句地教他才是?
苦楝沒奈何,起身坐到他身冊,拿過那本千字文,開始一字一句地教他。
蒲公英生得笨,她教一個字便執筆寫一遍,但蒲公英連筆都拿不穩,像稚童一般捏拳握著筆,一個不留神筆就掉在他衣袍上,雪白的袍子立刻印上大塊墨跡。
阿茸害怕地看著她,像怕被她訓斥一樣急忙去撿,手心又立刻染黑了。
苦楝施了個清凈訣,平靜地握住他的手告訴他:“沒關係,這樣拿。你別怕,慢慢來。”
斐孤看著她安靜溫柔的側臉,心裡打起算盤來。
她對阿茸幾乎表現出他意料之中的耐心,他想:這就是沒有成神的苦楝,待弱者這樣好這樣有耐性,這很好,他會慢慢地讓她適應他,不得不接納他。
苦楝回頭的瞬間,他又揚起無辜的笑容,她開始握著他的手慢慢教他寫了一遍,梨花紙上一個漂亮的天字便落了下來。
她讓他將這個字寫個二十遍,阿茸聽話地握著筆,笨拙地照著寫。
苦楝看著他的字跡,歪歪捏捏毫無風骨,忽大忽小,像是一些胡亂揉成的麵糰。
她心中嘆道,沒關係,至少他寫出來了。
一連五日,她都手把手教他寫字,阿茸對她言聽計從,很是認真地讀書識字。
只是一到了夜裡,事情就不由她控制了。
她怎麼也想不通,為何這孩子日日都要同她一起睡,理直氣壯到了一種讓她疑心自己哪裡做錯了的地步。
“是姐姐說的願意挨著我,昨夜還主動陪我睡,怎麼今日就不願意挨著我了嗎?難道姐姐又討厭我了嗎?”阿茸是帶著七分疑惑叄分委屈問她,眼睛像是馬上就能蓄起淚來。
苦楝看人又要哭了,只能硬著頭皮答道:“沒有,當然沒有,睡罷,睡。”
毫不意外地又被人抱了滿懷,她像是那孩子心愛的玩偶一樣被他抱著不放,手放在她腰間,尾巴也要纏著,柔軟的臉頰很快就會貼著她的側臉,每一夜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