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壇之上(無情司命vs瘋批墮仙) - 嫉妒

百年一晃而過,斐孤依舊沒有得到什麼進展,即便他總是用各種手段支開奚殷,然而四海太平,卻也漸漸尋不到借口了。
奚殷總會待在司命殿,而他能踏入司命殿的機會寥寥可數。
他仍舊很耐心,不過百年,日子還長著呢。
可是那一日,他支開奚殷踏入司命殿,司命卻也不在,她因公事去天機宮尋緣生神君了。而他在滿殿冷清中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
他立在殿外看命緣樹,笑眯眯地問松謠:“司命不是不好酒嗎,怎麼殿中有酒香?”
百年間松謠與他的關係已極為親近,然而松謠仍舊支支吾不肯說。
斐孤挑眉揶揄道:“這麼香,定是松謠你偷釀的酒。”
“才不是呢!是司命親手釀的桃花釀,可香了。”松謠下意識反駁,趁司命不在又壓低了聲音偷偷告訴他。
斐孤一愣:“她會釀酒?可她又不飲酒。”
松謠咕噥道:“奚殷神君好酒,酒都是給奚殷神君釀的。”
斐孤收緊十指,竭力讓自己的笑容保持平和。
他轉身踏入主殿,松謠緊隨其後。
他向來也守禮,從來不會逾矩私自妄動,殿內只有那一方卧榻和一處月椅,這百年來他仍舊沒得到一個位置,更不要提品茶飲酒,司命冷漠得幾近失禮。
“神君,去外頭等罷,我給你變一個軟椅,這裡頭沒有你的坐處。”松謠嘻嘻哈哈,手指晃了晃。
“那方卧榻不能坐嗎?”斐孤有意頑笑,卻沒想到松謠變了臉色,有些小心地避開:“神君我們去殿外,我給你吃果子。”
斐孤何等聰敏,又怎會察覺不出此處蹊蹺。
若是司命的卧榻,松謠何必遮掩,直言便是,然而他卻生硬地避開了。
斐孤不願去想,以免那張溫柔面具絲絲縷縷地碎裂開來。
“好啊。”斐孤應了下來。
“司命因公事出去了,應當不會很快回來,神君你坐,我給你拿個果子。”松謠揮手便給他變了套桌椅,不一會拿來一碟精緻的粉荔糕。
“嘗嘗罷,可好吃了。”松謠眼巴巴看著他,頗有些獻殷勤。
“你做的?確實不錯。”斐孤拿起一塊嘗了一口,入口清甜綿軟,齒頰留香。
“是我做的,雖然是司命給的方子。”松謠有些得意,“好吃你就帶回去吃。”
“司命待你們真好,還給果子吃,不似我來此茶水都沒一杯。”斐孤似是自嘲。
松謠一下子又有些無措,又不敢多說,只安慰道:“司命性子冷,人可好了,只是不那麼容易親近罷了。”
“我知道,這也無妨。”斐孤吃了那香甜的糕點,心情好了許多,然而今日卻並未等到司命。
他今日走得乾脆卻假意送松謠新奇玩意兒,在松謠身上留下了一張幻生符。
那符能借人眼窺見施符之人想見之事,他從前從未動過窺探她的心思,然而今日他卻剋制不住自己的焦躁不安,給松謠施了符。
那符咒兩日便消,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他坐在萬塵殿里等,閉著眼等他要的結果。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日光和煦,流光蕩漾,一點點灑進萬塵殿里,照亮那個端坐於案牘前的沉默身影。
神殿無風,他只靜靜閉著眼,神態安然。
奚殷回來了,他借著松謠的眼看見了。
看到苦楝親自出殿迎接他,她揮手便令那隱於庭院的烏木桌椅現形。松謠端著那碟昨日他嘗過的粉荔糕呈上,覓芝捧來司命親自釀的桃花釀。
她陪奚殷落座,任奚殷飲酒,同他隨意地閑談,她目光仍舊是冷淡的,只是那份熟稔親近是人都瞧得出。
一刻鐘后,奚殷起身同她入了內殿。
斐孤皺起眉頭,但於事無補,他仍舊無可避免地看見了在那方楠木卧榻上安睡的是奚殷。
她並未覺得不妥,自顧自於夢石案前批閱卷文,而奚殷躺在那方離夢石案不遠不近處安然入眠。
斐孤手握成拳,剎那之間便明白了。
她不好酒,卻能為奚殷釀酒。
她不好吃食,卻為奚殷研製了粉荔糕的方子。
她甚至在離她最近的地方為奚殷留了一方卧榻任他安睡。
斐孤試圖冷靜,可嫉妒卻如陰冷的毒蛇一般纏上他的心,那冷冰冰的黏膩窒息感反叫他的妒火燒得更旺。
斐孤強迫自己看下去。
其實二人也並未做什麼,司命只埋頭批卷,奚殷獨自安睡,互不干擾。
斐孤靜靜地看了一個時辰,試圖說服自己,萬年摯友總歸有些不同的,她待他好些也無妨。
直到他看見了奚殷的眼神。
奚殷於夢中醒來,下意識睜眼看她,那位清貴冷冽的神君好似還未清醒,目光繾綣溫柔,露出平日里竭力掩藏的萬分情意。
司命有所察覺,抬頭問他:“怎麼了?今日睡得不好?”
奚殷極快地低下頭,聲音泠然:“還好。”
“睡罷。”司命輕聲道。
“嗯。”
斐孤倏然睜眼,剋制不住地伸手一把揮開桌上的卷冊擺件,那清晰的碎裂聲驚動了留雲。
留雲聞聲而來:“怎麼了神君?”
他本欲上前整理,卻被斐孤的眼神所駭住,呆在原地。
平日里溫柔可親的神君此刻臉色陰沉得嚇人,眼神陰鬱暴戾,通身都是遮掩不住的殺氣,全然沒有仙家的平和從容。
留雲不敢出聲也不敢妄動。
“你退下。”那聲線如冰。
“是。”留雲如蒙大赦。
斐孤一下一下地輕扣桌面來使自己平靜下來,他忽然想起自己從未踏入的執明殿。
他心中有了猜測,捏了訣便離開了萬塵殿,轉瞬到了執明殿門外。
奚殷不在,他自然是進不去的,但他也不是要進去,只是為了能在前來回絕的仙童身上施幻生符。
他要看一看那神殿之內是不是如他所想。
一個時辰后,斐孤立於魔域上空,此處陰雲密布,萬里無晴。
他望著那些被囚困的妖魔,恨不得立即一舉斬殺發泄心中怒氣。
果然如此,奚殷喜歡她。
什麼摯友,不過是一個和他有同等心思的人。
只是奚殷比他做的更好,已經順理成章地得到了司命的在意。
上萬年來,奚殷藏起自己的心思守在司命的身側,一步一步地成為她的摯友,成為司命殿獨一無二的來客。
他以為自己有耐性等上萬年,可眼前卻已經有人耗了上萬年成功走近了她。
他不認為自己比奚殷差,可他輸掉那萬年歲月。再怎麼努力也比奚殷缺了上萬年,何況苦楝眼中根本沒有他。
她只將奚殷視作至交好友,遷就奚殷的喜好釀酒備茶,甚至留那一方奚殷獨有的卧榻。
而自己百年以來甚至未曾得到一杯待客之茶,遑論一處屬於他的位置。
那隱於庭院的烏木桌椅從未容許他坐下,如同苦楝從未肯讓他成為奚殷那樣的存在。
奚殷得到的是她獨一份的好,是她親手釀的酒,是特製的粉荔糕,是那方木塌,是出入自由的特權。
而他什麼都沒有,只能在她看不到的時候,被松謠偷偷施捨那份奚殷愛的粉荔糕。
是他嘗過一次也喜歡的粉荔糕,可那卻是苦楝給奚殷的。明白這一點以後,那份清甜滋味轉瞬便成為求之不得的苦澀難堪。
他比不過奚殷,他等不了上萬年了。他怕等了萬年之後,得到的不是苦楝的青睞,而是兩人的婚宴請帖。
奚殷在,她永遠看不見他。她只要這一位好友。
可是苦楝,好友的話,多一個也嫌多嗎?
你甚至懶得看我一眼。
你們真的只是摯友嗎?
他想起司命冷淡空無的眼眸,又突兀地笑出了聲。
其實還來得及,奚殷藏得很好,苦楝從未察覺奚殷的心思,那麼她只以為奚殷將她視為摯友。
她不動情,所以奚殷情願藏起心思守著她。
若他是奚殷,他也願意沉默守她千年萬年,畢竟奚殷已經得到了足夠特別的待遇。
可惜他不是。
他只能放手一搏,讓她看看自己。
有他在,你看不見我的話,那隻能讓你只看見我了,苦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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