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壇之上(無情司命vs瘋批墮仙) - 萬緣

斐孤也知道她是要去做什麼,但方才她的夢境一生,這偽境竟搖搖欲墜。
他好不容易才握住苦楝的劍,是決計不能讓苦楝此刻清醒過來的,現下更是十分不願讓苦楝離開他的視線。
他還是極力維持笑容:“那我在梁渠山等姐姐回來。”
苦楝卻又忽然改了口,道:“阿茸,你……你去人間歷練罷,不必回梁渠山了。”
斐孤面色一滯。
苦楝方醒本就神思混沌,見他受了傷竟說出了不必取劍之言,聽他一說“我們”,這才堪堪驚醒,驚覺自己失言。
我們回梁渠山罷?
回去又如何,她要尋大道,總不能和他拖拖拉拉糾纏不清。
這孩子根本沒有藏起他的心思,她也沒法裝不知情。
高山之上,蟬鳴四起,晚霞晃蕩,池邊荷花綽約,荷風起,清苦之味隱隱飄來壓過這花叢的芬芳。
苦楝卻並未注意方才還是暮春怎麼轉眼便是夏至。
她是太過心煩意亂,忽略了這周遭的不尋常。
她拿出了長輩的態度,語氣卻放得極柔,商量似的:“阿茸,你長大了,其實本就應獨自去歷練了,你明白……”
可苦楝還沒把絞盡腦汁想出的託辭說盡,蒲公英已經打斷了她,笑笑道:“我明白了。”
他是出奇地柔順聽話,不似從前胡攪蠻纏。
倒是苦楝愣了一瞬,又自然道:“人間也有好去處,也有不少機緣,你定能再尋個適合你的法器。”
“好。”少年神情已變得平和安然,方才還同她撒嬌賣乖,現下卻沉穩地再問道:“我還能回來見你嗎?”
苦楝壓下心中煩悶,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有緣自會再見。”
這便是不能了。
他困惑地低了頭,像是不明白這場突如其來的分別,又飛快抬頭望向她,十分珍惜這眼下一分一秒似的,語氣卻懨懨:“知道了。”
苦楝見他這模樣,又是不忍,張了張口還是按下憐惜之意,輕聲道:“保重。”
她先一步捏訣離開了,逃開那少年灼灼的目光。
霞光萬丈,火燒雲一層層綿延開來,苦楝踏風而行,眼下卻是一片白茫茫。
她記不起那場夢了,但總覺心神不寧,像是隱隱在提醒她什麼。
“不取……”
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但卻模模糊糊想不起來。
只是她清醒后本能性地想避開他。
但這場倉促又利落的告別還是讓她心生悵惘,仍如夢寐。
也是,那孩子多少次被她呵斥拒絕,其實也該做個了斷的。
他不能一直待在她身邊由她庇護,無論如何,他也應當去天地之間闖一闖。
至於他那些可有可無的少年之情,待他另見一番天地之後應當早已記不起了。
反正她也不喜歡他。
苦楝捏訣一停,俯身而下,默默停在隱石山下。
危巔之上,清凈異常,她來此處尋卻情花。
即便知道花材難得,但她下了決心,她亦堅信朽丹她必定能再煉成的。
至於其他,不必管了,她本就應當獨來獨往。
一年又過,苦楝果真沒再見到那莽撞少年。
她在深山輾轉,於丘壑中搜尋,零零散散得了幾樣珍草,身後再也沒跟著一條甩不掉的小尾巴。
不過短短一年而已,於妖來說不過彈指,可苦楝卻開始覺得漫長,她時不時想起那隻傻乎乎的蒲公英。
真是奇怪,在梁渠山閉關之時也未曾想起他,從前他偷偷跟在身側之時她也總嫌煩,可是他真的順從地消失在她眼前的時候,她又覺得有點兒空落落的。
好像她從來沒擔心過他真的會走,知道他會在身邊,所以十分無謂。
可是……
沒有可是。
那隻總是打亂她步調,浪費了她苦心煉製的朽丹,還僭越地欺負過她的笨妖消失了最好。
苦楝在樹上翻了個身,閉目試圖入睡。
她這夜睡在孤山的一顆桂花樹上,秋末了,桂花早就開過了,這樹沒有一丁點桂花的甜香,只有樸素的苦葉味道。
沒有月亮,入目一片漆黑,此處相當荒僻,怪石嶙峋,毫無鳥獸,鮮有人至。
她是為了似虛草才來的,只是撲了空,似虛草五百年一成,如今不過幼苗,尚未長成。
她睡不著,總想起那張漂亮面孔,在漆黑的夜裡煩躁地睜開眼睛。
她不會承認她好像有點兒想他。
熱鬧又活潑,還乖巧聽話,除了笨一點,修為低一點,那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討厭一點,其實沒什麼不好的地方。
但是那又如何。
她狠狠擰眉,翻身坐起,索性變了本經書出來翻閱。
“聲色不絕,精炁不全,萬緣不絕,神不安寧。”
她看著看了就有些失落,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幽幽嘆了口氣,眼一瞥卻恍惚見那人忽然出現,小心地拿著什麼一步步向她走近。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