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妮周身彷彿被雷過了一遍，心跳在一瞬間彷彿停跳，她手腳發麻，後頸卻感覺有一根神經針扎一般地刺激著她。
她怔怔地站著，林曉娟尖利凄涼的聲音還在她耳畔嗡嗡迴響。
“我們不能忍受你頂著汐汐的臉……做這些事！”
“不堪入目的東西……你沒有廉恥心！”
“不要再玷污我女兒這張臉……求你你！求求你把那些視頻刪掉吧……！”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林曉娟的臉，崔婕的臉，雖然離她很近，卻看不清楚，霧蒙蒙的，帶著重影。
蔣姝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進她的耳朵，似乎在催著她快走，但她只感覺手腳像灌了鉛，又像被抽了筋，沉重而無力。
……
滿腦子，都是林曉娟的聲音，她帶著哭腔的控訴和哀求，緊緊地追著白珍妮不放，恍惚之間白珍妮看到她甚至跪下了，崔婕扶著她，也在對白珍妮嘶吼著什麼。
蔣姝大力拖著白珍妮向外走，走出了調解室，走出了警察局，離開了那兩個歇斯底里的女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珍妮才像是找回了魂魄。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在保姆車裡，車子正開在高速公路上。蔣姝坐在副駕駛，馮芷坐在白珍妮的身邊，擔憂地看著她。
白珍妮後知後覺自己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的背全濕了，只覺得從脖子到脊椎，都滲入骨髓的冷。
畢竟已經12月了，又是一年冬天了。
白珍妮問：“我們這是去哪？”
蔣姝在前排，頭也不回道：“回影城。”
白珍妮這才想起來，她已經正式進組了。今晚就要開拍第一場戲。
她拿起手邊的鏡子，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為了角色，她將眉毛修得細緻了許多，早上起來到現在她都沒上妝，整張面孔清淡，皮膚細膩幼白，看不出她已經叄十歲了。
白珍妮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是正統意義上的美女。她的臉頰過於幼態了，眉眼又清淡，和明艷的美女例如楊佳佳、又或者是秦悅兒站在一起，五官毫不出色。但她知道自己的美自成一派，欣賞的人自然欣賞。
但她從未想過，她的這張面孔，竟然也不是獨一份。
她慢慢地想起了更多關於她這個表姐的片段。
最後一次見到這位表姐，大概還是在白珍妮十幾歲的時候，距離現在已經十幾年了。
那時候白珍妮的爸媽已經離婚好幾年了。白珍妮跟著外婆，偶爾崔家聚餐的時候，會把白珍妮也叫去。
崔寧因為會賺錢，從來都是聚會的主角，她的女兒，白珍妮的那位表姐，從小就像個公主一樣，每次家裡聚會，都是被大人們的誇獎和恭維包圍著。
白珍妮還記得，那時她正是在十叄四歲最難看的年紀，個子瘦小，身體也沒怎麼發育。有次在飯桌上，有個親戚隨口說，白珍妮和表姐看起來還是挺像的，臉型啊眉眼啊，一看就是一家的姐妹。
她隱約還記得，當時崔寧和林曉娟向她投來的，輕蔑的眼神。
神奇的是，關於這個表姐自身的一切，她的名字、外貌，談吐，白珍妮卻是只有一個非常模糊的印象，再細節一些的，她全都忘了。
白珍妮只能勉強記得，家裡人都叫她汐汐，於是自己叫她汐汐姐姐，而表姐也是個溫柔的人，並沒有她父母那樣的趾高氣昂。
表姐當時就在準備出國了。崔婕還對白珍妮說過，要向表姐看齊，汐汐表姐家裡不差錢，但是去國外讀書還有獎學金拿。
對這位表姐的印象並不差。她的確是又漂亮，成績又好，白珍妮很羨慕她。
可是為什麼，關於她的音容笑貌，卻都記不起來了呢？
白珍妮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偏頭痛又犯了。冬日的陽光雖然明晃晃的，但是暖人的作用些微，平白刺得眼痛。
她從車窗外收回視線，問蔣姝：“幫我查查，有這個表姐的信息沒？”
蔣姝依舊不說話，也不回頭。
白珍妮追問：“她是怎麼死的？生病還是意外？”
蔣姝依舊沒說話，但過了幾秒鐘，將iPad從前排遞了過來。
白珍妮接過，草草掃了一眼。蔣姝給她看的，是一份文件，像是簡歷一樣，敘述一個人的生平。
崔潤汐。
這是表姐的名字。
白珍妮迅速地將文件下滑，落到了文件正文的最後一行。
“2012，於悉尼死於車禍，享年26歲。”
白珍妮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起來。
這行字旁，陪著一張黑白的照片。是崔潤汐的遺照。
照片有些年頭了，再加上是黑白的，不太清晰。崔潤汐在照片中溫和地笑著，眉眼彎彎，嘴角勾起的幅度也讓人再熟悉不過。
這是一張和白珍妮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
白珍妮久久地盯著這張照片，直到屏幕黑了，反光中映出她自己的臉。
白珍妮突然覺得自己的面孔看起來陌生了。她將平板猛地丟到一邊，不願再看到自己的臉。
崔潤汐……崔潤汐。
白珍妮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名字一直在她耳朵里環繞，她突然極端地厭惡自己，彷彿當下她擁有的一切都是偷來的。她的臉、她的生活，都是偷來的。
崔潤汐的生活，像是被她就這樣偷了過來。
而白珍妮又將這人生過成了什麼樣子呢？
怪不得崔寧會不惜嘗試將她毀容。
想象一下他們在那麼多年之後，突然看到一張和自己寶貝女兒近似一樣的面孔，出現在各種淫蕩不堪的視頻中……
白珍妮想，也許是有爸爸媽媽，會為了自己的孩子，做一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