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廷看著白珍妮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抽搐,一大滴淚從眼眶裡滾落,在她深藍色的褲子上暈開墨色的一小片。
怎麼可能不心疼她呢?
只是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的罷了。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怕嗎?你知道他打我有多痛嗎……他沒有把我當一個人看待,當時我覺得他肯定會殺了我!”白珍妮哭喊道:“從那之後我連我家的小區都沒再回去過,我想到那裡就害怕。……我做噩夢會夢到我被困在那樣的毛坯房裡,怎麼都出不去,而他不知道躲在房間的哪個角落裡,等我絕望到頭了……他就會出來把我殺了。”
她看著韓廷,一雙眼裡滿是委屈、怨懟,眼淚落得又急又快:“那段時間,我以為你是我的救世主,心理醫生教我,害怕的時候,就去想最給我安全感的人。我只能想到你,每次做噩夢,我都想,無論怎樣你都把我救下來了……”
“……廷哥,你究竟是救了我,還是害了我?”
韓廷怔怔地看著她的一雙淚眼,手腳發麻,手足無措。
當時犯下那樣的低級錯誤,他後悔不已,更后怕不已。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能說什麼。
他感覺到無力。白珍妮問得沒錯,他究竟是救她的人,還是害她的人?
而他的沉默,在白珍妮看起來是冷漠。
自己在韓廷的眼裡,也許比一個跳樑小丑還要可笑吧。
白珍妮想像從前那樣,對韓廷進行反抗、對峙、挑釁,將他激怒;但她再也沒有力氣那樣做了。
曾經,她本就將韓廷視作對立面,而現在,不是了。
對他的憤怒,摻雜了太多旁的別的情感。那層最深重的,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最讓她絕望的,是被愛過,再被欺騙的感覺。
白珍妮的聲音已經哭啞,她覺得自己瘋了,竟傻傻地追問韓廷:“……是蘇珉找到的這個人嗎?你說過蘇珉做事是這樣的風格,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以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對嗎?”
韓廷甚至有點不敢直視白珍妮的目光。在這件事中,蘇珉只是被韓廷派去付錢的,如果真交給蘇珉去做,估計不會有這樣的後果。
這件事,完全是韓廷自己搞砸了。他輕輕搖了搖頭:“和蘇珉無關。……怪我。”
白珍妮聽他這樣說,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她說不出話,手指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膝蓋,整個人都在輕微地顫抖。
她像一隻落到陷阱里,無助的動物,憤恨、恐懼著。
韓廷看不得白珍妮這樣,他的腦子發懵,喉嚨發澀,還是坐到白珍妮身邊,摟住她的肩膀,把她緊緊掐著膝蓋的手握住。
“對不起珍妮。”他說:“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白珍妮強烈地抗拒,用手肘隔開自己和他的距離,但她的力氣在哭上耗盡了,韓廷將她抱住,用手掌撫摸她的後背,除了不停地道歉,他不知道還能怎樣安撫她。
掙扎了幾秒,但是推不開韓廷,白珍妮揪著他的衣領,額頭抵著他的胸膛,嚎啕大哭起來。
韓廷眼睛很酸,他甚至覺得自己也要流淚了。他皺著眉頭閉上了眼,緊緊地抱著白珍妮,卻無能為力。
不知過了多久,白珍妮在韓廷的懷中,慢慢沒了聲息。
韓廷這才輕輕放開她,發現她已經昏睡過去。
他看了眼時間,夜裡兩點。明天白珍妮還要照常演出。
韓廷小心翼翼地抱起白珍妮,把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她的眼睛和臉都哭腫了,嘴唇乾裂。這樣明天不知道要怎麼上台。
覺得這樣不行,韓廷去衛生間濕了毛巾,回到床邊,仔仔細細地幫她擦臉。
擦的過程中,白珍妮睜開了眼睛。
韓廷的面孔映入她的眼中。他緊抿著嘴唇,眉頭仍皺著,幾乎都要留下皺紋了。
看到她睜眼,韓廷低聲說:“快睡吧。”
他眼裡的心疼和擔憂,白珍妮看得到。但是這是他真實的情感嗎?甚至於,正在經歷的這一幕,是夢還是真?她都不敢信了。
就當是她在做夢吧,她開口,嗓子幾乎啞得發不出聲音,問:“……韓廷,你愛我嗎?”
韓廷的動作一滯,頓了頓,他用手指理好白珍妮額前的碎發,堅定地說:“我愛你。”
白珍妮幾乎是用氣聲說:“……你一直說,如果我聽話就會護我周全,但是你一開始就食言了。”
韓廷:“珍妮,對不起……。”
白珍妮眨了一下眼睛,眼淚就又從她眼裡流出來,順著眼角落到髮絲里。她喃喃地問:“……你當時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呢?為什麼會叫人那樣傷害我?”
韓廷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的淚,語氣里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沮喪:“……珍妮,我雖然不想為自己解釋。……但是我的本意絕對不是傷害你。我用我的性命發誓。”
床頭檯燈的光,把他的臉照亮了一半,像一具雕塑,被刻上了濃得化不開的悲戚,看起來不甚真實。白珍妮望著他:“你說的究竟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了。”
韓廷問:“珍妮,你相信我嗎?”
白珍妮默默地看著他,不說話。
他的眼裡有了一絲急迫:“你答應過我,要信我的。”
是了,那次韓廷撞見她和宋文瑞,白珍妮也沒有過多解釋,只是讓他信她。
白珍妮當時答應了韓廷,但是現在,她不想、不敢、也不願相信他了。
韓廷看她仍舊不回話,嘆了口氣,幫她塞好被子:“不管你信不信……以後再也不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我會好好保護你。我說到做到。”
白珍妮的眼裡又泛出了淚光,她不想再哭了,閉上眼睛,轉過身去。
韓廷等不來她的回答,便又守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料想今晚她應當是不會再搭理他,也不會樂於看到他了,無奈收拾了箱子,準備去再開一間房。
提起箱子,他回頭看了白珍妮一眼,卻發現白珍妮也在望著他。
暗淡的光線里,她的眼睛很黑,看不清那是什麼樣的眼神。
他感覺心尖像被狠狠地掐住,他希冀於白珍妮能夠開口對他做一些挽留。
幾秒后,白珍妮真的開口了:“……潑我和馮芷硫酸的那個人,你們說他是精神病,就再沒給我任何其他解釋。韓廷,這也是一件不可告人的事嗎?”
剛剛揪起的,帶著一絲僥倖的一角心情,頓時變成了悶錘砸在心口,嗡嗡直響,隱隱作痛。
韓廷捏著拳頭,掐到指節發白。但只有這樣他才能穩住自己慌亂的呼吸,用一種平靜的,無所謂的音調,對白珍妮說:“……珍妮,別查了。”
白珍妮從被窩裡艱難地坐了起來。她靠著床頭,絞著雙手,無助又無害的樣子,讓人心疼。
她再次將目光轉向韓廷,說:“廷哥,下次見面,希望你能帶著你的答案來見我。”
韓廷呆住了。
她接著說:“或者……我找到答案,去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