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臨時交換插班生,銀荔可謂“臭名昭著”。
“你昨天幹什麼去了?”機甲維修系概論的魚人老師在辦公室氣得拍桌,“十本書一頁沒看?!你來學校幹什麼的!”
銀荔小小聲地說:“我撿垃圾去了。”
魚人老師一口氣卡在喉嚨里,一時接不上話:“撿什麼垃圾?”
“我平時撿垃圾養活自己。”
銀荔沒有睜眼說瞎話,溫文爾施捨給她的東西,從來都是他給她用的她才用,她從來不會主動索取。她日常開銷,除非他派人送來,否則還是自己撿垃圾去存錢。
聯邦大學里還挺多值錢垃圾的,學生淘汰設備、衣物用具、沒吃完的營養劑零食等等……她可不能玩物喪志,哪一天被踹開就袋無分文。
魚人的鰓上下翕動,鼓起又蔫,蔫了又鼓,幾個來回之後她放棄了,做驅逐的揮手動作:“你出去吧。”
銀荔前腳出辦公室的門,後腳魚人打視頻給系主任:“那個臨時交換生怎麼回事!!不是說溫氏弄進來的嗎?!怎麼什麼都不懂還要撿垃圾過活!”
一比一大小的投影中,系主任抱著中老年人最愛的養生保溫杯,神態很安詳,“你管他溫氏什麼心思,反正二十五套機甲是捐給機維繫了,他們做什麼我們也管不著,交換生也就交換兩個月,師生緣分點到為止。”
[vv]:過來吃飯。
銀荔每日三部曲:早上挨罵,中午陪溫文爾吃飯,晚上撿垃圾。
她第一次穿過帝國最大的圖書館、人造噴泉,來到亞特蘭學院,跟著地面即時的路標找到溫文爾所在的位置。
亞特蘭學院和機甲學院的制服其實並不一樣。亞特蘭學院制服偏明亮,白底金綉線,而機甲學院的偏暗沉,深藍、深黑、深紫都有。銀荔的制服是亞特蘭制式的,因為溫文爾在亞特蘭,更方便弄到,而機甲學院的制服卻遲遲未發下來,以至於她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機甲學院的女式制服是褲子,會穿得更舒服。
不過她也不是很在意這些。
[vv]:不要跑,裙子會飛起來!周末跟我回去上禮儀課!
[我撿垃圾]:哦
銀荔歡快的步伐被迫削減一半步幅。
機甲學院有一種沉默的凶氣,而亞特蘭學院則在金光閃閃的日光下,透露著有錢的氣息。
有錢到銀荔下意識停下來,很怕進入這高貴之地會如以往一樣被保安扔出來,她在水池邊看自己的倒影,緊張地理理頭髮和領子 ,直到池底的人工智慧向她投出一個微笑:(*?′╰╯`?)? Excellent!
她引人注目。因為她不夠“貴氣”,一眼看得出來。
[我撿垃圾]:我可以在這裡撿垃圾嗎?
[vv]:不可以。
溫文爾沉著,冷靜,生氣:
[vv]:你一個月撿垃圾多少錢?
[我撿垃圾]:2567聯邦幣!
[vv]:連你摘那朵花的罰款都交不起。
[vv]:我一個月給你十萬聯邦幣,這兩個月不許撿垃圾。
銀荔思考了一下該不該信賴他,可是她真的很喜歡撿垃圾。掙扎了兩步路,算了,他讓她上學了,她很滿足,那就暫時忍一忍。
她一眼看到溫文爾。
在亞特蘭學院那麼多的富貴人家,溫文爾還是最顯眼的那個。
他身量比旁人高,透著青年人的瘦削和韌性,但不瘦弱,清爽的短髮,和多功能金絲邊眼鏡,顯得格外沉靜,年輕的安逸與超出年紀的沉穩在他身上微妙地融合,在亞特蘭的白底紋金絲制服里斐然而立。
——一點都看不出來剛剛在訊號里罵她的樣子。
銀荔隔著他身邊一圈又一圈的人群很高興地揮手:“我們吃什麼呀?”
溫文爾被梗了一下,頂著異樣的注目快步走出來。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牽起她的手。
“我洗過手了。”銀荔小小聲地說。她剛剛在水池邊洗手了。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
溫文爾牽手的姿勢是很古怪的,只用拇指和中指輕輕捏住她的手背和手心,保持了兩手的最小接觸面,但又能提拉起對方的手。
銀荔手感很奇怪,於是順手反手握回去,五指牢牢包住他的四指,又問了一遍:“我們吃什麼呀?”
溫文爾脊背過電似的一麻,手指僵硬了。
他不敢相信,這個、這個被他撿回來的垃圾桶乞丐,竟然敢碰他,還碰得那麼緊……
他麻到腳步都停了下來。
一路上都是人,行注目禮的人擠人,目光落在他們交握手上的人很多。
銀荔跟著慢了下來,後知後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剛剛下課,一條走道上人太多了,她晃了晃牽著他的手,“我真的洗手了,洗得很乾凈,快點走吧。”
溫文爾僵硬地抿嘴,牽都牽了還不能猛然放開,否則前功盡棄,只能臉色很難看地大步向前,拽得她幾乎小跑跟上,被扯得跟風吹破紙似的。
他的光腦嘀嘀震動不停,可想而知是一堆好事之徒在問:哥你怎麼跟個女人牽手了?你潔癖好了?
飛也似的殺出人群,銀荔滑跪求饒:“我真的洗手了,香香的,原諒我好不好?”
做流浪者的時候最怕就是因為臟和臭被路人橫踹幾腳,惡語連篇。她本來很警惕這件事,卻因為太多人看著她了,一時心慌才反手握了回去,釀成大錯。
銀荔絕望地想,自己的讀書生涯上限三天,到此為止了。
溫文爾的臉跟個發麵饅頭似的,擠半天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沒事”。
銀荔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往自己身上抹,“你真是個大好人,世界上最好的人。”
不僅讓她讀書,管她吃喝拉撒,還原諒她的冒犯。
溫文爾勉強冷靜地推推眼鏡。
[慕子]:你就在路邊找個這樣的垃圾來氣我?
他正統的商業聯姻對象的消息淹沒在數以千計的信息里,但因為特殊標識還是能一眼看見。
但他沒有回復。
作為商業聯姻,慕氏附加的條件實在太過苛刻了,允許他可利用的空間太小。近年因為慕氏旗下宇航產業的發展,隱有壓過一頭溫氏的趨勢,他不能再在商業聯姻中太過被動。
作為帝國溫氏的繼承人,父親允許他掌握自己的婚姻;而他在這場婚姻里的優勢,僅僅是,慕子榕喜歡他。他必須用盡一切手段,改變這場商業聯姻中慕氏給出的不公平條件。
找一個能夠威脅到慕子榕,卻又不會被慕氏威脅的對象,是非常困難的,帝國溫氏與帝國慕氏同樣在自身行業中所處頂尖,只要活在帝國,就難以越過溫氏和慕氏的產業。
他最終選定這個路邊的乞丐,是因為她的背景乾淨,無父無母無其他親屬枝節,不會被其他關係牽絆,而剩她自身,他能掌握她的一切得失,從而將被慕氏威脅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溫氏旗下的產業僅覆蓋娛樂業與餐飲業等傳統行業,對新興產業的投入不足,商業聯姻的目的是延伸溫氏對新興產業的觸角。商業聯姻的博弈,也決定了日後溫氏發展的走向。
即使他這次失敗,投入的沉沒成本和可能獲得得收益而言,微不足道。
溫文爾思考有多大可能會替換聯姻對象和哪個聯姻對象會使利益最大化之餘,銀荔已經撲向馬路邊的自助售賣機,搖了一根又大又粉的棉花糖,舔得不亦樂乎。
他目光微動,“給我也來一支。”
糖漿糊了嘴唇下半張臉,銀荔震驚:“你也喜歡吃這個?”
“快點,我餓了。”
少爺脾氣上來了。
銀荔一邊舔自己的,一邊遞給他,“我只看別人吃過,這是我第一次吃。謝謝你!”
溫文爾順便考察校園自助售賣機的飲食質量和利潤之間是否成正比,聞言看了她一眼,花貓似的糊住了臉。
她顯然不知道自己未來會遭遇慕氏的何種毒手,但對她而言,天翻地覆改變命運,與衣不蔽體食不飽腹的過去分隔,足以感恩每一天。
雖然我不喜歡小學雞們……但也要珍惜這樣的開端。
可能溫文爾是唯一一個年下,誠然我不是很喜歡自己寫的年下,但他可能是本文唯一一個會害羞臉紅的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