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盡江南百萬兵【1v1 元末明初】 - 夜話 (1/2)

福家不是漢人南人,而是正經的唐兀貴族,府邸之中自然富麗堂皇到了極點。
入府後不久,便有人捉了福信的長子福治來,將其押在孟開平面前請功。
孟開平見了那男子,卻不甚在意,只問道:“你叄弟福晟現在何處?”
福治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強壓著跪在地上。他望著男人手中滴血的長劍,知曉大勢已去,便心如死灰道:“他……在仰希閣中。”
孟開平提著劍大步而去。
見到福晟前,孟開平尚以為自己氣量足夠,絕不會因私怨遮心;然而,他很快便明白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少年生得實在太好。墨發朱唇,眉目似霜,皎如玉樹臨風前。世人皆道福叄公子姿容無雙,見之難忘,今日一見的確不負美名。
浩渺書海中,他身著一襲月白衣衫,望著闖入閣中的叛軍,只清清冷冷地一瞥。
那一瞥,竟教孟開平無端覺得自己低了他一頭。
他分明看見了叛軍手中染血的利刃,卻絲毫不懼也不退,面不改色斥道:“爾等逆賊,天道難容。吾父雖去,然吾一息尚存,絕不允爾等玷污此地。”
說著,他將案上的燭台摔在地上,一縷火光霎時衝天躍起。
那火燃得太快太烈,似乎事先被人潑過了油,幾乎眨眼功夫便順梁而上然後蔓延到了整間書閣。福晟只靜靜立在原處,望著眼前瀰漫的熾熱火光,嘴角噙笑。
原來他已下定決心自焚於此。
孟開平心頭一驚,知道閣中定有古怪,當下便一個箭步沖入火海。
終究,福晟被強拉了出來,然而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少年痴狂朗笑道:“廝殺半月又如何?如今你們得到的不過是一座空城罷了!”
果然如此,這金陵城乃是南方軍政要地,福信早事先將一切機密的文書信件都藏在了此處。如今全被他兒子一把火燒光了。
孟開平面色陰沉,他壓不住戾氣一腳將福晟踹在地上,而後吩咐手下道:“去,將他屋子裡的紙張都搬出來。”
元帥曹遠見狀也道:“這小子是福信嫡子,且留著他,我自有用處。”
搜檢時,福晟始終面色如常。唯獨打開其中一隻箱籠前,他身子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衝上來阻攔。
孟開平眼尖,當即令人押住他,而後親自打開了那隻箱籠。
裡面收拾得十分整齊,所裝之物也一目了然——只有幾摞分類理好的書冊信箋,以及一軸畫卷。孟開平不通文墨,猶豫片刻,自然俯身先欲拿起那畫卷。
福晟在他背後突然冷冷開口道:“無用之舉,此處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此地無銀叄百兩。孟開平並不理會,他兩手各執一端便扯開了畫卷。
外頭一片屍山血海,府內也是劍拔弩張。男人們已然殺紅了眼,滿心都充斥著權與欲,可待此畫卷徐徐展開,眾人都不由愣了一瞬。
曹遠皺著眉湊上來瞧了一眼,也是滿臉驚詫,旋即笑道:“還以為是什麼布防圖,原來是福公子珍藏的美人圖啊!”
眾人皆哄堂大笑,唯獨孟開平不笑也不語。
畫上的少女容色清麗,眉眼含笑,恍若天宮仙子般;她縴手輕執團扇,身後則有萬千繁花相簇,端得是一幅富貴錦繡圖。
孟開平怔怔望著她,良久,只覺得魂魄都快被勾去似的。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唯恐驚擾畫中之人。
福晟見男人始終不肯放下手中的畫像,心中暗恨。然而,孟開平卻盯著畫像末處的落款,細細看了又看,突然問道:“畫上何人,姓甚名誰?”
福晟不答,孟開平抬步行至他面前,威脅道:“你若不肯說,我便殺光你府中諸人。”
聞言,福晟面色一變。他猶豫半晌,方才咬著牙道:“此乃吾妻之像,爾等賤民……”
話音未落,他又生挨了一道窩心腳,差點吐出血來。
“文不成,武不就,你也就只能逞些口舌之快了。”孟開平見少年因痛蜷縮在地,心頭暢快不少,居高臨下道:“我且再問你一遍,這落款寫的什麼?”
福晟不明白賊人為何偏偏執著於這個問題,但他直覺不妙,便強壓下喉中翻湧的氣血,依舊側首一言不發。
孟開平眼看問不出來什麼了,便著人將他押下去,嚴加看管。
曹遠始終在一旁觀望,見孟開平細心擦了擦手上的血污,而後將那畫卷重新收起,忍不住打趣道:“我說廷徽,難不成你是瞧上了畫中女子?既是這小子的娘子,說不準就在這府中,且著人將她抓來便是。”
孟開平卻搖了搖頭,堅定道:“他根本未曾娶妻,這畫上女子並非他娘子。”
曹遠聽得糊裡糊塗的,不過也沒空多管這些了,只吩咐道:“旁的隨你,記著留他一條性命。”
*
福晟在牢里受了半月酷刑。
他不肯吐出任何有用的東西,時間一長,連曹遠都覺得他是個廢棋了,然而齊元興卻想到用他來換俘。於是也不再用刑逼迫他,只派兩人日夜盯防,免得他尋死。
像是知曉他們的心思般,很快,福晟竟開始絕食。
他堅持不進水米,只兩日,人便奄奄一息了。
“福信膝下叄子,倒唯有這個小兒子最硬氣。”
閑時,曹遠同孟開平感慨道:“只可惜同他父親一般愚忠,一心追隨元廷。小小年紀,腦袋裡都被那些之乎者也、貴賤有別的大道理塞滿了,根本聽不進去勸。”
求生難,求死易。他不肯吃東西,灌也灌不進去,平章大人卻說不許這小子死,太他娘難辦了。
孟開平一邊潑酒拭劍,一邊靜靜聽著,驀地笑了:“想讓他老實也不難,只看能否說到他動心之處了。”
“哦?”曹遠不解:“如此說來,你有好法子?”
孟開平點點頭,思索片刻后道:“這樣罷,今晚我去瞧瞧,之後保管教他老老實實活到換俘。”
曹遠當即一拍大腿,喜滋滋道:“就知道你小子鬼點子多!你若能成,那桿亮銀槍便歸你了,免得你天天惦記著……”
“我不要那槍。”聞言,孟開平卻撇了撇嘴,不屑道:“長槍多得是,日後定能繳一桿更好的來,我只求天下獨一份的禮。”
一聽這話,曹遠立刻肅了神色,狐疑道:“廷徽,你該不會是想要我的統軍元帥之位罷?嘴上沒點把門的,平章聽了又要教訓你……”
然而,孟開平只道:“欲取浙東,先取皖南。讓我與老胡一路作戰,定能速將徽州府拿下。”
曹遠怎麼也沒想到孟開平求的居然是這個,他摸著下巴想了想,旋即大笑起來。
“也罷,你若真能拿下徽州,升任一翼元帥不遠矣!胡定海善攻,你善守,平章大人也早有此意,想著要多多磨練你。這般議下,我倆不日便該兵分兩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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