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先去海邊看看。
母親對她的活動範圍看管得很嚴,不准她去海邊,既然可以自由行動了,那麼她對於禁止的地方頓時起了好奇心。
再說,雖然是個剛剛出師的小女巫,但是她覺得自己也應該為鎮里的人處理一些事。
檢查完畢魔葯、捲軸以及魔杖,以及一堆雜七雜八的日用品,白清素將東西全部塞入母親留下的空間戒指,自己拿了個提籃把魔杖塞了進去——畢竟魔杖必須得隨身攜帶,放在空間戒指里要找半天,不利於冒險活動。
推開門,海風從東邊吹來,充沛的水汽讓人心曠神怡。
白清素帶上斗篷的帽子,離開前將房子的結界打開,這樣所有人都不會找到這裡。
東邊的天空上是橙色、粉色、紅色混雜的絢麗朝霞,像極了母親之前用來給她做裙子的絲綢。
那種來自東方的奢侈品,和黃金的價值相等。
或許母親是回去了東方?
白清素隱隱猜測。她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這裡的人,畢竟容貌相差實在太大,且母親給她起了一個很東方的名字,但是她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其實這也不影響什麼。
白清素從房子背後出發,往海的方向走去。
半個小時后,她站在了海灘上。
潔白的沙灘踩上去軟綿綿的,湛藍的海水有規律地拍擊著沙灘,只留下潮濕的痕迹。
她看到小蟹急匆匆跑過,有些被衝上海灘的小魚和海星艱難地想要逃回海洋的懷抱。
遠遠望去,海洋與天空相接,是一片無邊際的深藍色,橙黃色的朝陽被彩霞簇擁,看起來平靜而安寧。
朝霞……今天應該會下雨。
白清素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她脫下自己的鞋子,直接踩在了沙灘上。
她等待了好一會兒,並沒有見到任何的異常。在她打算放個小法術試探時,一道更加兇猛的海浪衝上了海灘,海水直接淹沒了她的膝蓋。
白清素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卻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麼東西。
滑溜溜,軟軟的,還有彈性。
她僵在了原地,那個東西卻還會動,直接纏在了她的腳踝上。
她覺得汗毛直立,往下一看,卻沒有看到任何的東西,只有透明澄澈的海水。
潮水在呼吸間退去,白清素卻看到了一道水纏在了她的腳踝上。透明的水,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腳踝上的骨節凸起。
這當然不是水。
白清素在家裡讀過很多很多關於魔法的書籍,但是沒有任何一本記載了這樣的東西。
她謹慎地拿出魔杖,戳了戳纏在腳踝上的東西。
果凍狀的觸手動了動,明顯是個活物。
活的……!
白清素下意識就想來個小火苗烤一烤,她的火苗剛剛從魔杖上出現,就被第二陣海浪拍打上,直接撲滅了。
海浪比前次更大,她的裙擺已經全部濕了,黏糊糊地貼在了腿上。
海水的顏色似乎更深了些,如同混上了黑色的墨水,顯得更加神秘危險。
白清素感覺不妙,正想用魔法切斷透明的觸手時,一陣更大的海浪湧上了沙灘,潮水如同高牆從她背後倒下,將她徹底淹沒。
片刻后,海浪退去,沙灘上已空無一人。
……
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寂靜。
幾束光從頭頂落下,不知為何晃晃悠悠,光源並不穩定。
白清素從柔軟的床上撐起自己的身體,她愣了愣,看向四周。
這裡彷彿是一個水晶的宮殿,她抬頭時剛好能夠看到全透明的屋頂。
外面是明明暗暗的深藍,有許多彩色的魚從屋頂上緩緩游過,巨大的鎚頭鯊,小巧橙白的小丑魚,有著寬大胸鰭的鰩魚,還有許許多多她一時認不出來的魚類。
等等,魚?
白清素倒抽一口涼氣,把目光從屋頂移到自己周圍,看到了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珊瑚,以及自己睡著的巨大的貝殼床。
貝殼內側的珠彩折射出七彩的光輝,很漂亮,但是白清素無暇欣賞。
她動了動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麼不適感,但是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成了一身淺藍色的睡裙,布料似有波光,摸上去絲滑無比。
她的魔杖和戒指都不在這裡。
白清素下了床,踩在了地上軟綿綿的地毯上,她忽然發現,這裡並沒有任何幽冷的感覺,反而很溫暖,就像朝陽的溫度。
所以……這裡是什麼地方?
海底?
她聯想到了之前纏在她腳踝上的觸手,和昏迷之前感覺到的巨浪。
觸手……白清素坐回床上,檢查一下自己的腳踝,在上面發現了一個很小的紅點。
有毒?所以她是因為那個看起來全然無害的觸手中毒才昏迷的?
白清素頓時有了推測,但是,誰把她帶到這裡來的?
她還在思索,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宮殿的大門被打開,腳步聲在宮殿之中迴響。來人不急不緩地行走,繞過珍珠、珊瑚和海藻搭建的屏風,終於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穿著一身寬大的長袍,長袍像是古書里的祭祀袍,周邊綉了一層金線,在他行走之間,隱隱有水光蕩漾。
他的頭髮是深棕色的,向後梳起,用純黑色的緞帶束在了腦後。明亮溫潤的淺棕色眼眸在頭頂的光束下,似有淺淺誘人的金色光芒。整個人看上去如同古老年代的祭司,成熟而優雅。
“抱歉,我嚇到你了嗎?”男人彎起眼眸,微笑著問她,“我只是等了你太久。”
他的聲音很好聽,磁性溫和,短短兩句話就讓她渾身上下的警惕在開始鬆動。
——非常熟悉的聲音,她從來沒忘記過。
“你是什麼?”白清素抓著身後的枕頭,試圖把它當做一個盾牌,掩護毫無防禦力的自己。
“你忘記我了嗎?”男人幾步就走近了她,距離拉近,他的動作讓白清素產生了一種熟悉感。他在床前半蹲下身,平視著她,“白女巫不允許我靠近你,我等了你很多年。”
他好高大……這個念頭出現在白清素腦海里,與此同時,她意識到了他到底在說什麼。
——她並不是一直都被禁止靠近海洋的。
四歲那年,她在海邊玩的時候,撿到了一個東西。
一個長得很像是水母的東西,只有她的拳頭大。
她把那個東西放在了自己的提籃里,帶回了家,把它放在了魚缸里。
第二天,醒來時卻看到了一個幾乎佔據了半個屋子的巨大水母。粉色的水母有著果凍一般的觸手,靈活且漂亮。她並不害怕,因為水母還會做飯、收拾屋子和幫她洗澡,他甚至會給她講床邊故事,用現在這樣溫和磁性的聲音。
對於母親偶爾會消失的她而言,自己撿回來的水母簡直就像是東方童話里的田螺姑娘。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一年之後,母親回家了,她的水母也被憤怒的母親丟回了大海,並且禁止她再靠近大海。
等她長大之後,她這才明白,自己大概是撿了一個魔獸回家。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魔獸沒有書里描述的那麼兇殘狂暴。
“你是……奚?”白清素略微猶豫,問了出來。
“奚”是她給水母起的名字,來源於東方字典里,意思是“什麼”,她當時也不知道水母到底是什麼東西。
“對。”奚的笑容弧度大了許多,“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你一直在等我?”白清素放鬆了許多,奚在一年的相處之中,並沒有傷害過她,反而那時她經常把奚的觸手當零食吃……
QQ彈彈的,還有甜味,就像糖果。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咬不斷,所以他的觸手基本等於她的磨牙棒。
白清素看著面前的男人,目光不自覺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所以……她一直當磨牙棒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白清素尷尬得有些窒息。
“你想要咬嗎?”奚留意到了她的視線,手指動了動,在她眼前,變成了一小條透明的觸手,送到了她的嘴邊。
唇上被涼涼的東西碰了一下,白清素聞到了熟悉的果木沉水的香氣,她下意識咬了一口,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吐出觸手,慌亂地搖頭:“不……不用了,謝謝……?”
奚的眼中閃過遺憾的神色,讓白清素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白女巫離開了,對嗎?”奚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嗯……小觸手又變成了手指。這讓白清素肯定了他的確就是童年時撿到的水母。
“母親說有事要做。”白清素老老實實回答,能夠變成人形的魔物,法力一般很強大,和她的母親估計不相上下。而她只是個剛剛出師的小女巫,還是聰明一點,不要亂來。
他是有毒的。
“這樣啊……”奚似感嘆了一句,“那你現在要去做什麼?”
好問題,白清素其實也不太肯定。她只是直覺自己應該要出去走走——就像大部分書里寫得那樣,進行一次冒險。
不過——白清素看了一眼身邊深紅如寶石的珊瑚,她敢打賭,這樣的冒險大概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沒有接觸過。
“我好像沒什麼可以做的。”白清素如此回答了奚的問題。
奚輕輕笑了一聲,溫和地問道:“那麼,你介意和我一起在海里走一走嗎?”
他的邀請溫柔有禮,他微微靠近的時候,身上的體溫讓她覺得很是親近。
——年幼時,她總是喜歡抱著他的觸手,無論在做什麼。母親將他丟回大海之後,她哭鬧了很久,直到母親給她做了一個會發熱的水母玩偶。
可是,她還是一直懷念她的奚。
奚不是不會動的玩偶,她曾經一度把奚看作自己的親人。
她沒有父母。母親說,她是從森林裡把她撿回來的。
小鎮里的孩子們都有父母,她有了母親,但是也想有一個父親。她曾經想過,或許她的父親應該像是奚這樣,溫和且無所不能,縱容著她的任性,在每個夜晚都陪伴她。
她不可能拒絕他。
“好。”白清素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