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助理趙謙用一種非常奇異的目光看著拚命乾飯的小女孩，她估計真的餓得厲害，大口大口地吃著蔬菜濃湯，用餐禮儀卻還不錯，沒有弄得到處都是。趙謙看了會兒說道：“我在村子里走了一圈，這個小女孩似乎是祠堂另外一邊的徐家的。”
“似乎？”竺奚把目光轉向趙謙。
“徐家現在只有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一個人生活，這個小女孩據說是她孫女，但是好像連個名字都沒有，村裡人都叫她囡囡。就是這裡對小女孩的一種昵稱。”趙謙看著小女孩的目光滿是憐惜。
“她的父母呢？”竺奚對上了小女孩燦爛的笑臉，他在吃飯前給小女孩洗乾淨了手臉，才發現這個小女孩雖然瘦弱了一些，但是五官精緻如摩合羅，漂亮得惹人憐惜，只可惜說話不怎麼清楚。
“徐家老太太似乎有個兒子在城裡，但是四年來一直沒回來過，只是偶爾會寄錢過來。”趙謙回答道，“少爺，我剛才讓人給她買了衣服——”
竺奚看著趙謙，趙謙一臉貼心。
“我給她換。”竺奚沉默許久之後說道。
趙謙微笑點頭，更加貼心地說道：“我聽說徐家老太太總會一兩天不管她，少爺不如給她起個名字，養起來好了。”
起個名字？養起來？這話聽著怎麼都不太對勁。竺奚繼續看著小女孩，她已經吃完了一小碗蔬菜濃湯，仰頭看著他：“爹爹，飽了。”
竺奚：“……”
“你不要叫我爹爹。”竺奚又在頭痛，他不是沒想過把小女孩丟給趙謙，問題是這個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抓著他不肯放手，趙謙要抱她就哭得撕心裂肺。
竺奚沒有養過人，或者說，他連寵物都沒養過。他只有在十二三歲的時候，餵過學校里的流浪貓——沒幾天，那隻流浪貓就被學校保衛處抓走了。
小女孩有聽沒懂，繼續無辜地看著他，還試圖爬下椅子來抓他。竺奚被嚇了一跳，她看上去又小又弱，總讓人擔心用力大一點就會折斷她的骨頭。
“爹爹不開心？”小女孩爬上了他的膝頭，踩在他的腿上，小小的手捧在他的臉上。她倒是膽大妄為，竺奚渾身僵硬，害怕她掉下去，好一會兒才意識道她在說什麼，他怔了怔，雙手掐在小女孩腋下把她抱了起來，“你還知道什麼叫不開心？”
“囡囡很聰明！”小女孩一臉驕傲，她說著又在掙扎，“爹爹放我下去！”
竺奚把她放在了地上，她扯著竺奚的褲腿就往外走。竺奚不明所以，只得跟著她走到花園裡。她放開了他的褲腿，伸手就去揪院子里的花。
竺奚默默看著她的動作，看她雙手拔著花莖，花莖斷了，她也摔在了地上。竺奚一驚，害怕又來一次魔音穿腦，小女孩卻坐在地上愣了愣，自己揉了揉屁股，站了起來。
她將那朵小小的雛菊高高地舉起，竺奚的目光沉默地看著那朵雛菊，純白且天真的顏色，像是她的笑臉。
“爹爹給囡囡飯吃，囡囡給爹爹花花，爹爹不要不開心！”
春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的笑容比春日的花兒更加純潔燦爛。
他從來沒有收到過這樣廉價的禮物，一朵在初春綻放的，代表冬日已逝的，小小的，純白的雛菊。
有一瞬間，竺奚覺得，長久以來，被塵封於黑暗莊園深處的蝶蛹，裂開了一條縫。陽光穿過那條裂縫，隨著流光溢彩的光華，終於落在了他的世界之中。
蝴蝶舒展著翅膀，迎著光的方向，抖落如夢似幻的閃粉，飛入了他的胸口。
他終於看見了光。
竺奚蹲下了身，伸手接過了她的花，對視著那雙天真懵懂的眼睛，“謝謝你。但是，不要叫我爹爹，我不是你爹爹。”
小女孩眨著大眼睛，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應該是聽得懂的。竺奚放緩了聲音，看著她說道：“我的名字是竺奚，以後你也要叫我竺奚。”
“竺奚？”小女孩站在他身前，歪著頭，稚氣地重複道。
“嗯，對，竺奚。”竺奚伸手撫摸著她的頭髮，“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癟了癟嘴，有些難過地說道：“他們都叫我囡囡，村裡有好多囡囡。”
竺奚看著她，想起年幼時，在莊園之中孤獨的自己，他嘆了口氣，“那我以後叫你寶寶好不好？”
“寶寶？”小女孩抓著他的手指，不明所以。
“是珍寶的意思。”竺奚認真地解釋，將她抱了起來，“走吧，我們去給寶寶換衣服。”
“新衣服？”
“嗯，新衣服。”
“爹爹真好！”
“……不要叫我爹爹，叫竺奚。”
“竺奚真好！”
她快快樂樂的，像是一隻不知道愁緒的小蝴蝶，每天在他周圍飛來飛去。
她其實並不是那麼乖，有時去玩泥巴，非說捏了貓貓給他，遞到他手裡的是一團糟的泥巴，然後他還要給她洗澡換衣服。有時又要去爬樹，他看得心驚膽戰，好不容易哄她下來，她卻給他了一片葉子，說是禮物。她闖禍了就眨著眼睛裝可憐，抓著他的衣服撒嬌裝哭，古靈精怪的，讓人也沒法再生氣。
她其實又很乖。他接了家裡的電話，她就非要爬到他身上，嘰里咕嚕地給他唱歌，讓他連抑鬱的時間都沒有。她會壓平他額頭的褶皺，會拉著他散步，會給他送花花，會用一切小孩子能夠想到的辦法，讓他開心起來。
甚至很多時候，他自己都沒有任何察覺，她卻會抓著他的手說，竺奚不要不開心，寶寶陪你。
她對於他的情緒非常敏銳，敏銳到了會讓他覺得狼狽的程度。
“少爺要收養她嗎？”趙謙某天問他。
竺奚剛被她折騰了半天——她非要畫畫，他只能陪他——他看著睡午覺的小女孩，問道：“你為什麼這麼想？”
“她是個很聰明的小孩。”趙謙微笑著說道，“她的奶奶可以去商量商量，給點錢或許就能收養了。”
她睡著的時候，會團成小小的一團，像是一隻警戒的小貓。竺奚沒有回答趙謙，目光也沒有轉移。
黑暗的莊園中，因為光的存在，讓一切都變得更加熱鬧。他看到了花開，聽到了鳥鳴，感覺到蝴蝶閃動著磷翅，將靈魂的碎片在明媚的陽光之中送入了他的心臟。
驀然之間，他忽然明白了，他從小到大為什麼總會覺得空茫。
因為，他缺少了一樣東西。
是能夠讓他開心，能夠讓他直面抑鬱，能夠讓他重回人間的靈魂。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讓他沉靜的心臟有了期待的跳動。這是一個聰明膽大的小女孩，是讓他未存感覺到的靈魂。
或許是他盯人的目光太過於熱烈，她忽然從夢中驚醒，茫茫然地四處看了看，看到了他，才露出一個單純稚氣的笑臉，抓著他的手，小小聲說道：“竺奚還在。”
“嗯，我一直在。”竺奚發覺自己的聲音，似乎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他微怔，然後低頭親吻小女孩的額頭，更加溫柔地說道，“寶寶，我一直在，我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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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的竺奚其實有比較嚴重的抑鬱情緒，是被小素素治癒了。
素素對於他而言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