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向花低頭 - 33祈願

飲花將寂安趕去用膳,帶著強行奪來的給寂行送齋飯的任務,徑直往他住處去。
正值日落,日頭昏昏,天邊餘下一片熱烈的火燒雲。
在山上看夕陽尤其好,飲花愛極了此番景緻,此時卻沒什麼停下的心思。
到了住地,她偏不走正門,仍是繞到了後窗去。
今日窗卻未開,許是因著天氣還寒,關上好阻撓些外頭的涼氣。
屋裡的燭火是這時亮起的,照在窗上影影綽綽,飲花被這搖曳的光影動了心旌,忽而生出些許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意思。
窗上隱約映出寂行的身影,他似是坐在那裡,正低頭專註做著什麼事,隱隱有細碎的聲響傳來。
飲花猶豫片刻,抬手輕輕敲了敲柏木框,不多時,窗就從裡頭被人打開。
一別幾日,寂行還是和原來一樣,周身乾乾淨淨,唯獨袖口因開窗的動作滑落到腕間。
飲花沒在他手上看見持珠,卻見他的指腹上像是沾著些木屑一樣的東西,好奇道:“你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寂行不著痕迹地挪了一步,正正好將身後的長桌擋住,他垂下手,眼神與那晃動的燭火不同,穩穩噹噹釘在她身上,又開口道,“你來了。”
就好像知道,她一定會來一樣。
飲花為他言語里的篤定,心頭升騰起某些異樣的情緒,她壓下那點感覺,將食盒遞與他:“喏,吃飯。”
寂行悄悄摩挲幾下指節,將碎屑大概清理后伸手接過:“多謝。”
“不客氣,順手。”
接著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尷尬的氣氛驟然籠罩下來,教飲花越發不知說什麼好。
好在寂行開了口,問她:“這幾日在山下做了什麼?”
飲花便答:“無所事事。”
寂行稍稍蹙眉:“那麼可讀了什麼書?”
飲花老實搖頭,陡生被先生抽查課業的錯覺,眼見寂行眉間的川字愈深,她眼前一亮,欣喜分享道:“不過我看了話本,是極有意思的!”
寂行似是鬆了口氣:“看書總是比不看要好的。”
“你看過話本嗎?”
寂行抿唇,搖了搖頭。
飲花毫不掩飾地笑開,寂行自然沒讀過這些市井消遣的書才允許她看,她敢保證,倘若告訴他書中儘是些奇聞異事、八卦傳說、男歡女愛之流,寂行是絕計要阻止的。
使壞心又起,飲花笑得純良:“那我明日便帶一本來讀與你聽,好不好?”
寂行像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消息:“你明日也會來?”
“你不希望的話,我就不……”
“沒有,”寂行打斷她,“不是這樣,你來,我很高興。”
飲花怔住。
寂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補充道:“你尚且年幼,大可以再多花些日子好好思慮周全,清覺寺你隨意住著,多久都沒關係。至於所覓良人,我這幾日替你祈了願,只是不知你會否喜愛。”
他岔到別的地方去,飲花卻被勾起了好奇心,帶著興味問:“祈了什麼願?”
寂行似有若無地看她一眼,說:“性情謙恭柔順,剛直不阿,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男子如此你覺得如何?”
“甚好甚好!”
“有主事才幹,同時凡事皆聽取你的意見,如此如何?”
“甚好甚好!”
寂行一頓,繼續道:“宜室宜家,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又如何?”
“甚好甚好!”飲花眼睛放光,“還有嗎?”
寂行:“……”
“怎麼什麼都說好?”
飲花癟癟嘴:“聽起來就是很好啊。”
比見過的大多男子不知好了多少。
飲花被他這麼一說,忽然覺得成家也是不錯的,可轉念一想,嘆道:“這世間真有這樣的人嗎?”
“會有的。”寂行說。
“難,”她又重重嘆了一口氣,“連你也是不擅廚藝的,其他人更不必說了。”
她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太慣於將其他人與寂行相較,別人如何,他又如何,條條對入,最後發現寂行總勝一籌。
飲花將寂行方才提及的言辭輪番過一遍,發覺這些詞竟都能套進寂行身上去。
他是這樣的,他就是這樣的。
……
飲花幾乎有走入絕境的感覺了,腦中靈光一現——
不對,他不會做菜!
飲花心內自我勸慰,為考慮擇婿時再度想起寂行懺悔。
在這心內天人交戰的檔口,寂行忽而開口道:“我可以學。”
飲花懵懵道:“啊?”
“寺中有飯頭僧專門負責飲食,你是知道的,但若是要我學做齋飯,也無不可。”
飲花乾笑兩聲:“哈哈,甚好,但不必……”
寂行還要說什麼,飲花忙道:“你快用晚膳吧,該涼了,我就先走了!”
“你……”
飲花疾步離開,寂行未竟的話隨之散在夜來的涼氣里。
寂行回頭望著案上做到一半的物件雛形,緊了緊手心。
總會告別的。
那在此之前,便再忝為兄長,最後贈你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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