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丫鬟穩婆加在一起七八個人,眼下顯然已經都亂作一團。
張媽媽邊領著飲花往裡走,邊疾步上前道:“散開點兒!都圍著姨娘怎麼喘得上來氣,朝邊上讓讓!”
飲花這才看見被圍在裡頭的人。
她面色蒼白如蠟,說是醒了,也不過是眼皮略微掀開條縫,而後像是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復又沉沉闔上眼。
守在床邊的丫鬟見狀忙蹲下,帶著哭腔道:“姨娘不要睡!小少爺就快出來了!”
張媽媽叄步並兩步上前,給了丫鬟背後輕輕一記:“哭什麼,不吉利!”
見丫鬟抽抽噎噎地憋回去了,她才握了握垂在床邊的手,接著拍打幾下,開口道:“姨娘再堅持堅持,老爺把小佛主請來了,一定能有辦法!”
她該是聽見了,眼皮輕輕顫動兩下,終於能再勉強撐起,極其虛弱的眼神落下來,像最柔軟無力的棉花堵到人心口上,教飲花心頭一窒。
“小佛主,”張媽媽察覺到手心裡的動作,回過頭道,“姨娘的手指在動,好像要你過來。”
飲花再走近一些,直到到了她床邊,血氣就是從這裡蔓延開,心頭窒息的感覺也愈發強烈。
剛才險些哭出來又憋回去的丫頭此時紅著眼道:“姨娘似是有話要說。”
飲花蹲在她床邊叫了聲:“趙姨娘。”
趙楣霜唇上的血色也被帶走,只餘下病態的蒼白,唇瓣勉力囁嚅幾下:“別……別傷害她……”
“放心,一定儘力保你和孩子。”
“不……不是……”她斷斷續續地說到這兒,忽地眉頭愈發緊了,唇邊溢出痛苦的低吟。
小丫頭見狀快哭出來了,急道:“小佛主,快救救我們姨娘吧!”
飲花點點頭,說:“你們盯著點,如果姨娘要閉眼就叫她的名字,千萬不能再讓她昏過去。”
在場人紛紛答是。
飲花對接生之事一竅不通,當即開始查看屋內是否有其他異狀。
西廂房位處白虎,屬陰,是陰氣極易聚集之地,如有東西衝撞,那該是放了什麼不該放的東西。然而飲花四處轉了一圈,卻見屋內各樣物件擺放極遵風水,大概是陸均曄早已請人將整座家宅堪輿過,以此聚財行運。
飲花想了想,取出隨身帶著的一個小罐,罐子隔成叄間,是她留給所豢養的黑隱蟲、赤隱蟲及毒隱蟲活動的場所。
小蟲顏色如其名,毒隱蟲作為黑赤二者交媾所出後代,則黑紅兩色俱存,但它們的個頭都不大,只是極不起眼的點狀大小。
黑隱蟲喜熱,愛往香的地方鑽,也會鑽生人皮肉,雖無毒,但會令人坐立難安,飲花上回藉此來使陸聞達渾身瘙癢,才尋得逃出的機會。赤隱蟲喜陰,愛往臭的地方去,常在蛇蟲鼠蟻等的腐屍上可見,所過之處會留下不起眼的熒色軌跡。毒隱蟲二者屬性兼具,不同之處是毒性極強,亦稱蠱王。
這東西是飲花前些日子無意間所得,路遇有人受詛便順手救了人,那人便以此為贈。
她伸進根食指進去,一隻赤隱蟲順著爬上來——它們並不會對飼養者造成傷害。
飲花將它放在地上,過不多久,地上便出現一道長長的印記。飲花順著那條熒色細線走,直走到西北角的櫥櫃時,線路忽然像是打起結來,赤隱蟲似是摸不著頭腦了,折到另一個方向上去,很快又轉回原路。
痕迹蔓延到櫥柜上,直到消失在櫃門的縫隙里。
飲花神色一凜,猛地將其打開,面前顯出整齊堆迭好的衣物,看起來沒什麼不妥。赤隱蟲卻還在走,貼著木板壁隱沒到衣裳後頭。
小丫頭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問:“小佛主,這處也要查看嗎?”
“嗯。”
“這些都是姨娘的貼身衣裳,如此恐怕不太好吧……”她說著神色不自然地低下了頭。
飲花凝她片刻,只說:“而今生死攸關,還要藏什麼?”
小丫頭一言不發,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處,她看了看趙姨娘的方向,良久才下定決心似的上前,將西側的那迭衣裳抱了出來。
要藏的東西就這樣顯露出來,饒是飲花這樣對什麼都見怪不怪的,也不由僵在了原地。
那該是一隻通透的水晶白壇——如果沒有內里那樣東西的話。
血色、肉色,連同某些帶著腐爛氣的青墨色,通通混雜在一起,將其模糊成一團不知情狀的物什。
飲花已有猜想,開口時聲音微顫:“這是何物?”
“她是我們姨娘的……第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