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砂 - 第2節

我走著,起風了,墓地邊種的蒼綠的樹發出嘶嘶的響聲,隱約中,我好像能聽到有什麼人在低喃著,就在我的身後。
我慢慢轉過頭,看向身後,風吹起我額前的頭髮,遮住了我的視線。
我抬手,將髮絲撩到耳後,眼前站的,正是一身黑衣的靜。
五年不見,她長大了,有小時候的影子,與母親很像,只是更加漂亮,挽了個鬆鬆的馬尾。
作者: 鱷魚的傷心淚 2006-9-16 23:54 回復此發言2回復:流年·砂 by草本精華“好久不見了,哥。
”她開口了,沙啞低沉,一如她的面容;眼睛紅腫,快成桃子了。
“靜......”我喃喃道,就要走過去。
她愣了一下,說:“哥,我是小蘺。
”我如夢初醒,回過神來,笑笑,說:“抱歉,蘺,我看錯了。
”蘺也笑笑,很虛弱的笑容,看得人心都痛了。
“哥怎麼不去靜的墓前看看?”她看著我,問道。
我看看她那張與靜一模一樣的臉,心裡隱隱作痛,說:“不用了,我不想去......”蘺的眼神變得冰冷,她唇邊揚起一抹嘲弄的笑,她說:“哥,你們都一樣,不論是靜,還是你,你們都一樣愚蠢!”說完,她走過來,劈手奪過我手裡的花,轉身走了。
我沒有跟著蘺,而是獨自離開了公墓。
讓司機將我送到英中街,我便將他打發走了。
走在整齊的街道上,我思緒紛亂,蘇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每個人都變得那麼奇怪?不覺間,我踱到了京華堂,越發古舊的建築,此時竟散發著微微的霉味。
想起陶月馨,在國外曾經聽說過,他不再唱戲了,而是進入皇家戲劇學院學習,並且專心寫劇本,神秘的東方戲劇,造成了很大的轟動。
這次他也回來了,報紙上有刊登。
蘇慕華有沒有在留意他的事,我不得而知,我能肯定的就是,我快撐不下去了。
我沒有想到,與葉沁有關的事,我竟然快要忘得一乾二淨了。
首先是忘記她的聲音,忘記與她說過的話,然後是忘記她的面容,我現在已經想不起來她到底長什麼樣子了。
我把這些話說給我的第三任女友聽時,是在我們分手的那天,她哭著說,我是個沒有心的人。
我的心早就跟著那個人死去了。
可我現在想想,她說的也不是全對,要不然,我怎麼會忘記葉沁的長相呢?我不想再深究下去,搖了搖頭,繼續走。
慢慢走回蘇家,已是黃昏,我低頭走進大門,由腳底浮起的疲憊感,散遍全身,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覺,什麼也不用去想。
面前出現一雙白色漆皮鞋,鞋帶結得很松,像隨時會脫落下來。
我抬頭,看到一抹蒼白無力的夕陽照在蘇慕華的頭上,閃著點點銀光。
“好久不見了。
”他站在門邊,手裡拿著幾份報紙,笑著說。
他的樣子與繼父重疊了,我沒有想到,只是短短几年,他竟變得如此蒼白瘦削。
“你,過得還好么?”我走過去,站在他旁邊。
他的眼睛像口枯井,雖然依舊漂亮,卻沒有神采,木偶一樣僵硬。
他笑笑,帶著零星的不羈:“很好,當然很好。
”我覺得沒話說了,便要進屋去,蘇慕華跟在我的身後說:“我就要離開我的父親了,他終於肯放過我了。
”我轉身,看著他的眼睛,裡面還是平靜得像兩灘死水。
“為什麼?”我問,“為什麼會放開你?”他沒有說話,直直盯住我,眼神複雜。
“我與他的理想,終歸是有差別。
”良久,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越過我,走進了客廳。
裡面傳來他略微沙啞的聲音:“我回來了,晚飯準備好了嗎?”結果只有我跟母親兩人坐在餐桌上用餐。
聽母親說,姑姑與第二任丈夫離婚後,又搬回這裡住,整天關在房間里,很少出來。
小蘺不肯吃飯,住到靜的房間去了。
繼父把蘇慕華叫到書房去,不知在說什麼,只知道,蘇慕華出了書房門后,臉色白得像紙。
母親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我說:“我想去加拿大,有個朋友邀請我去。
”母親咬咬下唇,還是欲言又止,最後,她說:“你要去,就快一點,別讓家裡人知道。
”我疑惑地看看她,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她不想再多說,只是埋頭吃東西。
作者: 鱷魚的傷心淚 2006-9-16 23:54 回復此發言3回復:流年·砂 by草本精華蘺每次見到我,就立刻轉頭,把我當成是透明的。
姑姑果然一步都不曾踏出房門,蘇韻華除了我回來那天看過外,就沒有露過臉了,傭人們定時將湯藥端上去。
蘇慕華在那晚之後,便收拾東西去了蘇州。
動身之前,他曾經說過:“你知道靜為什麼會死么?”我說:“不是自殺嗎?”蘇慕華搖搖頭,點上一支煙說:“繼母沒有告訴你吧,靜死之前,曾經與一個男人訂婚,後來不了了之。
”我緊握拳頭,問:“是因為她得了那種病,那個男人就不要她了?”蘇慕華擺手道:“冷靜點,不關他的事,而是因為蘇閔蘺。
”我疑惑道:“怎麼說?”蘇慕華臉色突然變得很奇怪,他說:“我也是無意間聽到的。
靜得病之後,蘇閔蘺就禁止那個男人去探望,那天晚上,我剛回來,就去探望她,聽到病房裡傳來說話聲,我由門縫裡看到,蘇閔蘺正彎腰跟蘇閔靜接吻。
”我說:“這又說明了什麼?”蘇慕華道:“你沒有看到那個場面,才會這樣說,蘇閔蘺還說靜是她的另一半,不可以讓別人搶走。
”我無法思考了,怎麼會這樣?難道蘇閔蘺殺了靜?太荒謬了!蘇慕華沒有再說下去,就此打住了。
他拿著行李離開時,我還在發獃。
在這壓抑的氣氛中住了三日,這日,傭人在屋裡忙,我拿著水管淋花,水星四濺,手鬆了一下,那水將我全身都打濕了,頭髮濕漉漉的,糾結成一團。
我換上乾的衣服,拿了條毛巾擦拭頭髮,坐在後院的藤椅上。
風很清爽,溫溫的,我的眼皮漸漸沉重,慢慢閉上了眼。
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在摸我的臉,很輕。
我以為是靜,沒有睜開眼。
那手摸著我的臉頰,像羽毛一樣輕撫著。
風的聲音,樹木的聲音,清晰可辨。
我睜開眼時,眼前已經沒有人影了。
我摸摸頭髮,還沒幹透,留著一股熟悉的古龍水香味,但我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聞過了。
屋裡很暗,我摸索著走到走廊里,打開壁燈。
隨著燈光點亮,我看清了走廊對面站著的人,那是個瘦弱的女人,兩頰深陷進去,咋一看,我還以為是蘇韻華,定睛細看,原來是姑姑。
原本端麗豐潤的臉變得病夭夭的,只是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睛沒有變,狠狠瞪著我。
母親站在她的身邊,臉色時青時白。
看到我在看她,姑姑的臉越發扭曲,她像瘋了一樣笑著,一隻花瓶扔過來,大吼道:“滾開!野種!”我險險避過,被她那句野種罵得心頭火起,母親忙擋在我的面前,阻止我撲過去,她乞求道:“閔清,求求你,別這樣。
”姑姑冷笑著將母親推開,硬綳綳地說:“別在這裡假惺惺了,你早就想我死了罷!這樣的話,你就是蘇家名正言順的女主人了!”母親面色蒼白,渾身發抖地說:“你別胡說八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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