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東方欲曉,星辰黯湛。
趙嘉禾睜開眼,該去早朝了。本以為兩個少年還在酣睡,她伸手卻摸了個空。她抬眼望去,徐秉行在燈下奮筆疾書,而周墨白似在院中,隔著窗牖,可聞劍尖劃過地面的鋒銳之聲。
“陛下早安。”徐秉行放下手中之筆,笑意朗朗。
“你在寫什麼?”趙嘉禾起身穿衣,問道。
“撰寫幾則女帝趣聞。”
“哦,為何寫這個?”趙嘉禾眉梢微抬。
“陛下日理萬機,這等小事,還是交予我去做吧。”
趙嘉禾啟唇一笑:“被你看出來了……”
“陛下的文字,詼諧有趣,簡潔明了,和逍遙王所撰寫的有雲泥之別。”
趙嘉禾眉心微蹙:“有這麼明顯嗎?”她還是下過工夫琢磨了一下趙如意的文字,盡量寫得沒有明顯之別。
“我了解陛下,因此一眼便能看出,可若是不了解陛下之人,只會覺得是畫龍點睛之筆。”
趙嘉禾低笑,伸手道:“將你寫的讓我看一眼。”
徐秉行拿起一張墨漬未乾的宣紙,遞上前來。趙嘉禾一目十行地看過,這回講的趣聞倒是不再高不可攀,而是更貼近市井。說的是趙嘉禾幼年早慧,將《周髀算經》背得滾瓜爛熟。一日,三歲的清河縣主由僕從抱著在集市上玩耍,一奸商以找錯錢的由頭意圖騙人錢財,被清河縣主縣主察覺。年僅三歲的縣主將錢財一出一進算得格外清晰明確,斥得奸商面紅耳赤。
趙嘉禾失笑,贊道:“這故事好,栩栩如生,更貼近民生。”
“陛下若是准許,我可以寫更多這般的小故事。”
趙嘉禾頷首:“甚好,以後趙如意每月的文稿便交予你來潤筆。”
“多謝陛下。”徐秉行大喜過望。勞勞碌碌許久,終於得到陛下首肯,能為陛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不過,”趙嘉禾話鋒一轉,“我若是在民間聽到什麼不好的風言風語,便要拿你是問。”
徐秉行斂了笑意,應道:“是。”
趙嘉禾去上朝了,徐秉行與周墨白便起身告退。周墨白取下掛在廊檐下的宮燈。吳王宮比廣廈留仙閣富麗許多,連椽桷都刻有飛龍。他們亦不再執白油紙燈籠,而是換上彩穗白紗宮燈,只是紗布上的墨字依舊,出自各位公子手筆。
王宮之中,一步一樓,風亭水榭,峻宇高樓,令人目不暇接。
周墨白掌燈,穿過漫長的游廊,低聲嘆道:“到底是王宮啊……”
徐秉行的目光穿過萬道霞光,落於大殿的碧瓦朱甍之上:“這才僅僅是吳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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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朝之上發生了件不大不小之事。姚子朝代父上朝,替父請辭。趙嘉禾惋惜之餘,准了姚老告老還鄉之舉,同時讓姚子朝世襲了一個金部的要職。
周朝廢除了官職的世襲罔替,改為世襲制,即每承襲一次,只能選擇更低的官階,這是為了避免世家大族專權。大周雖已覆滅,但吳國仍然依照舊制。姚子朝的父親是尚書令,為尚書省之首,趙嘉禾有意提拔姚子朝,便為他挑了個金部侍郎的肥差,掌管天下財權,審核庫藏錢帛。
下朝後,諸位朝臣上前恭祝姚子朝。原先世家大族都看不起此人,畢竟嫡庶有別,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庶子反而承襲了官職,而嫡子成了一個口不能言的啞巴!諸位重新打量姚子朝,十六歲的少年郎,冶姿清潤,如霜月竹柏,玉立於漫天飛雪中。
哦,這可是東床快婿啊!眾人的目光多了幾分慈愛和算計。
姚子朝在眾人眼皮底下溜之大吉了,攥緊銀腰帶,風一樣地跑出宮門。
青團兒抱著狐皮大氅守在宮門口,看到自家公子如脫韁的野馬奔出來,不禁揮舞手,問道:“公子,何事如此開懷?”
“快,你同我去見陛下!”姚子朝拽著他的衣袂,往馬車內鑽。陛下信守諾言,他自然要以身相報,這才不會讓陛下寒心!
青團兒面色一紅,期期艾艾地道:“公子去吧,我就算了……”他先前對陛下言辭不敬,若是再讓陛下瞧見,萬一來個秋後算賬……
“去啊,為何不去?”姚子朝可不管這些,連拖帶拽地將青團兒弄上馬車。
車夫揚起長鞭,調轉車頭。車輪碾過青石板,向後花園駛去。